相拥(41)
钟晴把备课本塞进她怀里,绕开她拦住她的手,径直离开。
走到门口,听到书本摔在桌面的声音。
钟晴定了定神,不坏但蠢的人,同样令人烦闷。
教学楼离宿舍不远,几分钟就能走到,进门处,抬眼看到搁在鞋柜上原本打算送给小琴的半袋零食,最后因为种种缘故没送出去。
睡衣不浓,时间恰好,加之前段时间齐紧说的那番话,等了好几日也没见有下文。
钟晴眼尾轻挑,难道是说着玩的?
可齐津那天的神情不像。
没有找到突破口?
这个可能性大一些。
还是说齐津打算单打独斗,不带她?
思及此,钟晴决定去一趟春姨店里,更何况她还有另一个理由:就当去看看小琴。
介于这几天的运动量,以及钟晴自认为腰上多出的薄薄一层肉,她是步行去的春姨店的。
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的大脑是处于放空的状态的,这算得上是她的释放负面情绪的习惯。
想的事太多了,会很辛苦的,偶尔需要放空情绪才能更稳定。
初秋,就算是南方的鸟,也会排着队去到更暖和的地方,这些鸟相互扶持,去到远方,他是羡慕的。
离店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她站住不动了,对着街道店面反光的透明窗,伸手抬起嘴角,挤出个笑。
透明窗倒影里的人皱着眉,勾着笑,模模糊糊看得清整体五官。
以前她经常这样笑,得体的微笑、虚假的微笑、标准的微笑,各式各样的她都练过,什么场合该有几分笑她都很清楚。
突然她想起丁玲对她说的话那些话。
过去她精谙这一点,现在又为什么不肯弯腰,因为不再有逼迫她的人了吗?
还是她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又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原因?
她隐约找到什么原因,又不肯承认。
透明窗里的自己垮下笑脸,模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窗。
走到春姨店门口,准备掀开帘子时,听到了店内熟悉的声音。
“春姨,全国妇联有过数据统计,我们国家有24.7%的家庭存在或轻或重的家庭暴力,平均每7.4秒就有一名女性在遭受丈夫的殴打,我国每年有15.7万的女性自杀,其中又有60%是源于家暴。”
是齐津的声音,钟晴停下脚步,紧接着是春姨刻意压低的声音:“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妇联,我不知道那些东西,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我为了小琴是不会自杀的,小琴需要我。”
“是的,我知道你很坚强,可是家暴致死占据着妇女他杀原因的40%以上,你能确保你不是那40%吗?”齐津停顿了一下,“就算是为了小琴,难道你不是更应该离婚,带着小琴离开吗,你并非养不起小琴。”
“小琴不能没有爸爸,她不能是野孩子。”这一次春姨回答地很快,这些借口在春姨的心底演练过千百回。
“现在是你,如果以后是小琴呢?你能保证你和他在一起,小琴不受到伤害吗?”齐津又问。
“不会的,”春姨似是笃定,“小琴是他女儿,同他有血缘关系,不会的,而且他昨天给我跪下了,他跟我保证了没有下一次。”
门外的钟晴,竟能从这句话里,听到一丝幸福的滋味。
多么可笑又可悲。
指缝里漏出一点点改过自新地念头,也能叫幸福,
钟晴掀开帘子,偷偷往里瞧了眼,看到齐津的背影,他比初次见面更清瘦了,他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每一个家暴的男人,都拥有两只不知何时像你挥舞过来的拳头,也有两条随时向你下跪的腿,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换来的也许不止是你永无止尽的伤害,还有小琴的,当他的拳头像你挥舞过来的时候,他心底的那根道德底线就断了,家暴的次数只有0和无数次可选,当他发现用力量可以让女人臣服于他的时候,一旦他发现他的自尊心被挑战,紧接着挥舞过来的便是拳头,因为那是他享受力量带来快.感的武器,生命只有一次,机会摆在你身边有很多次,但是你都放弃了,你能保证以后还有机会吗。”
那背影如松竹白雪。
她是第一次听齐津说这么长的话,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认真地与别人交谈,不带一点调笑。
她不是傻子,能听出话语里的句句真心。
可是她也知道春姨一定会有借口。
“他以前对我很好的,恋爱的时候我说我想吃炒栗子,他一个人跑到县里去给我买栗子,刚结婚的时候,钱也都是交给我,他其实很勤劳的,就是迷上的赌博,他只要能戒掉,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此刻的春姨像是出法庭庭作证的证人,执迷不悟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为囚徒做最终辩护,“我相信他能戒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