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公寓(29)
温琰忙上前拦住:“等一下,我跟你进去!”
青蔓被吓着:“琰琰!”
她随茶房入馆,往厅堂去二楼。
青蔓喊:“十五分钟内你不出来我就找警察!”
重庆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叫丝弦堂子,在不远处的金沙岗一带,几个生意最好的大班子都来自下江苏州、扬州和上海,越高级越讲究,堂子布置得极为雅致,包席听戏,越剧,昆曲,丝竹绕耳,客人只有票子不行,还得懂格调,懂感情。这里的妓.女甚至瞧不上挣皮肉钱的,宣称自己“清白传家”、“独不傲众”。(1)
丝弦之下叫做闲门堂子,里面富丽堂皇,往来的都是军界和商界的要员,譬如当年黔军袁司令和“云南王”唐某人就曾长期留宿闲门堂子,甚至在此办公。于是一些将领和商人都来找老鸨和姑娘攀关系,花界一时风光无两。(2)
再往下叫私门头和台基(偷情幽会之所,类似情人旅馆),老板多是被抛弃的姨太太,堕落的舞女和交际花,租个院子单干。(3)
最低等的便是流萤,私娼,游荡于街头巷尾揽客。
这日本妓院也属高档场所,姑娘们陪洗澡,陪吃饭,还会做日式按摩。不知朗华在这儿享受过哪些服务。温琰上楼,脱鞋进屋,见男男女女围坐桌前,朗华手边堆着现钞,鸿运当头,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琰琰,过来!”
朗华伸手将她拽到身旁,不由分说地塞两沓钞票:“拿去花,想买啥子就去买!”
温琰低头盯着手里的钱,热乎乎的,一下财迷心窍,险些把青蔓忘在脑后。
又来馆的老板加藤优陪坐在侧,她虽是日本女人,却能说一口流利的重庆话,笑盈盈的,拉着温琰亲昵奉承。
“哎哟,谢老板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呀,好乖哦,长相很有福气,肯定是给你送财运来的,大家要当心荷包哦。”
男人们都乐起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温琰一时没好意思说什么扫兴的话。
加藤优跟着询问她的年纪,在哪里读书,语气宛若相见恨晚的大姐姐。
“不得了哦,妹妹你才十五岁就敢一个人到这里找哥哥,勇气可嘉,我最喜欢有胆识的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
过分的热情倒让她心生几分警惕,勉强笑笑,别开脸,看见榻榻米上瘫着的男子歪起半身,姑娘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伺候他抽起了大烟。
温琰拧眉,想起父亲温凤台,顿时恼火。
“喂。”她脸色说变就变,不再做表面客套,直接推了把朗华的肩膀,冷声道:“青蔓还在楼下,你走不走?”
朗华手气正热,牌瘾正盛,搓着麻将,哪里听得进去?
“青蔓也来了,喊上来耍呀。”
温琰感觉他此刻浑身散发贪婪的气味,着魔一般,实在令人讨厌。留心观察几分钟,更吓了一跳,原来他们赌注下那么大,输赢都是一叠叠的钱,看得心惊肉跳。惊讶之余,忍不住又催了几句,朗华有些不耐烦:“关你啥子事?个人先回去,不要在这里啰嗦。”
温琰见他如此不知好歹,当即起身就走。
青蔓紧攥双手等在馆外,过路的男人打量,意图搭讪,被怒气冲冲出来的温琰逮个正着。
“你哪个?给老子爬开,滚远点儿!”
说着抄起墙边的砖头就要动手,男人没想到她那么凶,骂骂咧咧逃走。
温琰把砖头砸用力到地上,碎了。
青蔓问:“朗华不下来?”
“莫管他了,赌瘾跟烟瘾一样,没得救,你看我爸爸……”想起这个更气,温琰懒得多言,拽着青蔓离开。
又过两日,星期天的下午,朗华在家睡觉,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叫醒。
温琰有他家的钥匙,原以为是那丫头,睁眼却瞧见青蔓站在床前,神情严肃。
朗华摸不着头脑,声音略哑:“干啥子?”
“跟我去一个地方。”
“啊?”
“有很重要的事。”
朗华起不来,翻个身:“晚点再说嘛,等我睡醒……”
青蔓掀开铺盖,拉拽他的胳膊:“搞快点。”
朗华稀里糊涂地被她催促着起床,穿上袍子出门,一路不停询问缘由。
“你啷个了嘛?”
青蔓闷不吭声,只往前走,她难得如此行为古怪,朗华愈发觉得出了什么大事,担心得要死。
“哪个欺负你啦?到底啥子情况,你开腔噻。”
半个小时后,青蔓在若瑟堂前停下脚步。
“到了。”
朗华不明所以,仰头张望:“啊?”
青蔓面无表情道:“跟我进去找神父忏悔,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你说很重要的事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