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甜问:“只是认识那么简单么?”
藕片切完了, 陆辛把它们装在盘子里,锅里烧上了水。
另一边的锅里, 炒过后再煮的冬瓜已经开始溢出了香气。
“我那时候离开了京城到处跑,在火车上正好儿跟他坐了对脸儿,不是高铁,就是个蓝皮儿空调车。”
有些话真的开始说了,后面就越说越顺。
把藕片倒进锅里焯水,陆辛转头看了沈小甜一眼说:“老爷子问我现在又不是假期,我怎么不在学校里念书,我说我早就不读书了,就是满天下跑的野厨子。结果,嘿,就被老爷子给盯上了,非要我会学校去把书给读完,要早知道他以前是个老师,我肯定不说那句话。”
看着陆辛一脸的无奈,沈小甜笑了一下,她都能想象到自己外公是怎么“劝学”的,陆辛的血泪史估计都够写个几千字了。
“结果他就把你给带回沽市了?”
陆辛点了点头。
焯水后又过凉冲洗的藕片变得剔透,再倒上调好的料汁拌匀就成了酸辣藕片。
“那段儿时候正好也是冬天了,他愣是让我在这儿学习了三个月的数理化。”
把焯过藕片的水倒了,锅子刷出来,陆辛开始做爆炒牛肉。
他看着锅里的油,手上抓着已经腌渍还裹了淀粉的牛肉片。
“后来我说不行,得在这儿找点儿营生,总不能让个老爷子养着我,这才认识了老冯他们,我就习惯了每年来一个月,学习,做菜都不耽误,到现在都是,不过这边儿夏天比冬天舒服,待到九月还能吃海鲜,我就改了夏天来了。”
牛肉下锅滑炒,变色之后就先盛出来,又下了圆葱和辣椒。
热腾腾的香气一波接一波。
沈小甜站在原地说:“你来过这儿很多次吧?是不是还给我外公做过饭?”
“何止呀,你们家老爷子忒猛了,压着我在他书房里做题,一套又一套的……”
饭都做好了。
沈小甜把菜端到餐桌上,陆辛去盛米饭。
饭锅盖儿一打开,热气打着圈儿蒸腾而出,冲了一下陆辛的眼睛。
他揉了揉眼,无声地长出一口气。
这顿饭吃的比平时安静很多,沈小甜除了夸陆辛的饭做的好吃之外,几乎不说话,陆辛就更沉默了。
冬瓜虾仁汤明明很鲜,他喝着却是苦的。
“陆辛。”吃过饭,陆辛就要走,沈小甜却突然叫住了他。
他回身问:“怎么了?”
女孩儿看着他,轻轻地说:“他那几年,是不是一直过得挺开心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女朋友的脸上,像是想起了一段儿好时光,带着笑,他说:
“那肯定啊。”
沈小甜笑着低下了头。
“那挺好的。”她说。
他们今天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在离别的时候,都逃避着对方的视线。
车是老冯的,当然得送回去,陆辛一路开车,灯光在车顶次第划过,一个红灯,他停下车。
那双被无数人夸赞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啪。”书房里的灯被打开了,沈小甜紧了紧身上的披肩,慢慢坐到了她外公惯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今天有人跟我说,你把我塞给我妈之后,真的去周游全国了,还玩得挺开心的。”
手指抚摸过这个老旧的木头写字台,中间边缘的位置因为被常年使用,早就不复平整,整块桌板凹进去了足足两厘米,都是被人磨的,时间从一九八零到二零一一。
一个人的后半生都在这里了。
“我这些天明白了一个道理。”沈小甜对着空荡荡的书桌说,“没有人一定要明白所有人的悲和喜,也没有人能做得到,您把我捧在手心了十四年,突然想走出去看看,这没什么不对的。”
各人的喜乐悲苦,最终都是在各人的心上,没有谁离开了另一个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快乐,也没有人就应该时时刻刻为了别人快乐而承担着什么。
“听见他说你过得挺好,我还有点儿高兴。我还是盼着您好,估计您也一样,虽然……把我就这么送走了,可心里也在希望我能好好地过吧。”
伸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九六年鲁教版的数学教学大纲,沈小甜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
又坐了一会儿,沈小甜静静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然后她站起来,走出去,关上了房间的灯。
第二天一大早睁开眼睛,沈小甜就先给陆辛发了一条消息。
“起床啦起床啦!我要去红老大家吃早饭。”
课代表回了四个字: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蹲在门口喂鸡的沈小甜等来了骑着摩托来的陆辛。
“我想吃煎饼果子,还想吃鸡蛋果子,不过一样儿一个我估计吃不完,你陪我一样吃半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