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虞之隙(126)
那么这种时候,她会想和她的小女儿说些什么呢?
那个时候的秦卿已经坐不直了,几乎是匍匐在病床边的小桌上。
可是只要想一想啊,这是留给虞隙的信,就觉得,也没有什么忧思。
于是提笔在信纸上宠溺地写下:
我的宝贝从小就爱干净又爱漂亮,以后不喜欢臭烘烘地跟着爸爸养猪也是很合理的,不要觉得有负担。
不论以后你愿意去做什么样的事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妈妈都会支持你,也会喜欢你。
我们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让宝贝幸福快乐而已,所以我的宝贝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书至落款,笔迹已经越发轻浅了,字与字之间的间距也逐渐拉大。
八个字,被分作三行。
爱你
喜欢你的
妈妈
时隔近二十年,当时的虞隙也许不会理解,为什么妈妈要把喜欢她和爱她分作两句话来说呢,况且爱不是比喜欢更高级更深刻的感情吗。
但是现在的虞隙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秦卿的意思。
她既是在表达作为母亲对孩子无条件的爱,也是在告诉虞隙,她作为秦卿,对成年人虞隙的喜欢。
秦卿想让虞隙感受到,她不光是有妈妈爱的小孩,也一定会是令人欣赏和喜爱的大人。
这一点,秦卿很有信心,即使她不能看到了。
虞隙再也忍不住眼泪,心口也涌出密密匝匝的疼,疼得发麻,生出燥热。
她好像真的有好多话可以跟妈妈说,可又好像什么也不用说。
憋到最后,也只是挂着满脸的泪痕嘟囔了一句:“什么呀,笨妈妈,现在养猪早都不臭烘烘啦!你都不知道!”
是啊,现在都是高科技,自动化,流水线生产,哪里还有他们以前那个年代,事事亲力亲为的血汗养殖模式的样子。
她吸吸鼻子,像是小女孩放学回到家挺起胸膛跟妈妈分享今天学校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重点总是落在骄傲的自夸上,虞隙噙着泪,把头埋在景陆沉怀里,又补了一句:“你都不知道,我养得可好了。”
然而话音未落,一口气没提上来,硬生生憋出一声哭嗝。
“嗝——”
响亮的一声。
虞隙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没面子。
、
尽管景陆沉不可能有任何嘲笑她的意思,她也还是逞凶似的一巴掌拍在他胸口:
“你说!是不是!”
硬是要他也参与进来,无奈地低声应合,“是——你养得可好了——”才肯松开这口气继续抽抽嗒嗒。
景陆沉也不着急,就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一直等着她停下抽噎。
.
等到她哭完,擦干眼泪平复呼吸,已经是中午了。
阿姨终于能进来打扫碎玻璃,扯着早就拿在手里的一卷胶带进来仔仔细细地粘。
嘴里还念叨着:“这几天家里都没人,你们要不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吧?”
景陆沉自觉没有发言权,要看虞隙的意思。
虞隙把那张妈妈的照片平平整整地压进文件里,又仔细地收进手袋夹层,犹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景陆沉对她的决定没有意见,牵起她的手走出虞家。
“不想在这吃,那我们就换个地方,你接下来还有得忙,饭是必须要吃的。”
虞隙情绪仍然有点低落,任由自己的手被人牵住,好像这个时候,牵她去哪里,她就会乖乖地跟着去哪里。
等车都开到半路了,她才想起来问一嘴:
“这是要去哪啊?不要跑太远了哦,一会下午还要——”
景陆沉:“知道,不是说约了我大伯吗?干脆直接去找他蹭个饭。”
虞隙:“???还能这样?”
景陆沉面不改色:“怎么不能。”
虞隙怕他没搞清楚状况,小声提醒道:
“可我这是代表我爸爸,去找人家帮忙的,还是需要客气一点的。”
景陆沉思索几秒,像是听进去了,改口道:
“那就不让他买单,我来,就行了。”
说完,他继续维持一贯的安全行车的风格,目不斜视地叫虞隙帮忙,拿他的手机出来给他大伯打个电话。
虞隙权衡了一番,想想爸爸在病床上的交待,叫她不要擅作主张节外生枝;
又想想毕竟是不熟悉的长辈,有个自己人在场说话总归不会更难开口。
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照做。
电话接通后,对面的长辈好像反而更兴奋:
“哎哟,沉仔啊,今天怎么想起来给大伯打电话啦?”
反倒是景陆沉,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对长辈客套的热情都懒得装:
“大伯,吃过午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