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掬霙(66)
英明睿智如我,预感到接下来定然不详,不是横祸飞来就是有飞来横祸。
不出所料,桑宸道:“这倒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迷进去了还走不出来,殿中宫女见人贸然闯入,误以为是色狼入室,娇声呵斥,阿霋自然顺理成章的吓了一跳,忘说明缘由便撒腿就跑,这一跑直如火上浇油,冲进了贵妃的暖房,暖房中,贵妃正沐浴更衣,两个人都晕头转向了……咳,贵妃理所应当便以为阿霋是想图谋不轨,大喊来人,她一喊便果然来人了,而且还来了不少,见中那副情景,都做出看穿了一切的形容,纷纷不约而同的朝阿霋横眉怒目,质问他何以以下犯上。阿霋原本便口齿笨拙,不善言辞,当此情景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百口莫辩,他一不辩,旁人先入为主,都道他无地自容,羞于启齿,这误会只好愈演愈烈了……”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我却心急如焚,想着那副情景,忍不住大喊:“他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意外!”
我喊得十分卖力,除了仍在闭目打坐的千峦以外,在场诸人都往我身上投过来疑惑的目光,北斗道:“大人,你这一惊一乍的在做甚”他脸色不太友善,我估摸着方才那一喊多半是破坏了什么,赔笑道:“对不住了,你们权当我放了个响屁便是。”说着不再理睬他们,看回桑宸。
他接着道:“那时后位虚置,太后也已殡天,后宫便由贵妃当家做主。她听闻阿霋是花妃之子,大怒,存着反正父皇不在宫中,先找个由头将这孽种弄死再说,正好替她将来的麟儿除去一个劲敌,也少个人同她麟儿争夺皇位,便夸大其词,说阿霋突闯入殿,意图染指于她,罪该万死。”
这确实是罪该万死,且她也并非是空口无凭栽赃嫁祸,阿霋闯入贵妃暖房事情属实,谁也不知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别说皇上不在,即使他在,要包庇也得大费周章。
“后来是我母妃出面,才将这桩风波压了下去,护得阿霋无恙。”
我摸着下巴琢磨:“莫非你那传说中的母妃已是你父皇预定的皇后才能神通广大,压下那得理不饶人的贵妃”
“差不多吧。”桑宸抱着胳膊道:“那贵妃虽贵为贵妃,也不过是花妃的影子罢了。当年父皇见她同花妃生得有三分形似,以为满腹相思可聊以遣怀,便将这个虚衔恩赐于她,谁知时日一长,两个女人截然不同的性子便令父皇意兴阑珊,贵妃也就此失宠了。后来我母妃因选秀夺魁入宫,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令正黯然神伤的父皇对她另眼相看,青睐有加,一度风头无量。当然了,能得皇帝宠幸的女人皆非等闲之辈,我母妃更是此辈人中的佼佼之辈,都对后位垂涎三尺,自然要排除万难,歼灭一切竞争对手,贵妃便算在其内。”
“当时母妃封号不高,无法光明正大寻她晦气,只好兵行险招,暗中给她下了一味叫不上名头的奇毒。这种毒奇在服下之后,可令人丧失孕育之能。贵妃既中此毒,自然多年无子。她为难阿霋之际,母妃便将此事同她说了,以这味奇毒的解药换阿霋一命。贵妃等着将来母凭子贵,若不解毒,下半生堪忧,只好应了。当然,她虽已解毒,父皇回宫后也再未踏入贵妃殿半步,她想母凭子贵终究只是痴心妄想了。从那之后,阿霋受母妃照拂,便同我玩在了一处。”
“原来如此。”我恍然点头,对他好感倍增,恩赐了微笑:“却不知你孜孜不倦的说了这许多,为何仍没说到重点,阿霋这身世确实扑朔迷离,也颠簸坎坷,但尚未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何必心急?”桑宸蔑我一眼,道:“眼下便要说了。阿霋与我共居东宫,却也没能同居多久。因我母妃虽顾念他终是父皇膝下之子,却整日提心吊胆杞人忧天,忧心他将来果真要与我争父皇的位子,庇护之余,又暗加提防,故意怂恿他去烟花柳巷之地,盼他只做一个游手好闲的亲王。阿霋虽不擅交际,却将一切看得明白,终日郁郁寡欢。父皇凯旋归来时,身上挂彩,受了些内伤,阿霋从前跟随山野草莽大夫学过些医术,略谙岐黄,前去探望时,说是要亲自替父皇煎熬伤药,以尽孝道,却不知待父皇饮下他端上来的一碗汤药后,伤势非但没能消减半分,反而身中剧毒,多日不能下榻。”
“大家只道阿霋从小生在异国他乡,与父皇并无情谊,因花妃及太保之死而干出这等弑君害父离经叛道之举。总算汤中那毒只是微量,不足以伤人性命,父皇并无大碍,他将阿霋召去,亲温言相询,问他是否受人陷害,阿霋只说并未受人陷害,父皇一连三叹,没再多问,可两日之后,却将他打入了荒废已久的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