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你是想回到夏家?”
“如果不在夏家大宅,重新受到凶棺庇护,宗昙一年会疯一半的时间。我已经照顾不了他……”
女人五体投地,不断在大雨里喊,“求您成全、求您成全、求您成全!”
“你在害怕他?害怕你自己的儿子?”
“何必呢?当初收养了你,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也告诉过你生下镇棺人是你的命。你不那么刚烈,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反抗之后毫无所得,不惜把自己弄成这样,却还是兜兜转转回到这个地方。”
“你还用了我早年为他取下的名字吧?昙?”
女人蓬头垢面,手指里充满了泥垢,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
夏家收养她,教导她,对她无不妥帖。
她也曾把夏家当做自己的家,可到头来却发现,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而后会生出夏家期盼已久的镇棺人。不管父亲是谁,只要不是夏家人。
所有温情全部破裂。
她不愿做一只金丝雀,当初宁可折断翅膀,和夏家反目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她也曾不信命,可真当宗昙出生之后,她才明白了何为绝望。
她的孩子八字特别,还身带疯病。
起初的几年,她以为自己能靠爱就能解决一切,而渐渐的她便认清了现实。
女人堆积出笑容:“昙花一现的昙,他生来就合该成为镇棺人的。”
殷长夏:“……”
这就是宗昙说的……逃不开命吗?
大雨哗哗而落,溅在泥泞之上,眼前的一切全是黑白二色。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绝望。
“那就回来吧,至少回来之后,他不会大半时间都在发疯。”
“每月一日而已,不是好上太多了?”
女人叩头大喊:“谢家主。”
“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你要记住,这是你亲手把他交给夏家的。”
等那些人散去,女人还跪在泥泞当中,她看向了宗昙,突然哆嗦了起来:“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殷长夏:“……”
女人:“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
她是恐惧着宗昙发疯的样子吧。
他们在大雨之中,身上被石子一般的大雨砸得疼痛。
女人忽而咳出了一口血,唇瓣干涸得毫无血色,她奄奄一息,却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要成为你的母亲?”
“夏家的确给了我庇护,带我从泥泞里挣脱了出来,他们收养了我,给我锦衣玉食,悉心教导。我原以为……我才是受眷顾的人。”
“可他们的目的,原来是你!”
殷长夏听到自己喊出那个名字:“阿娘……”
女人赤红着眼,痨病令她虚弱不堪,她咳出了一口血,落入到了泥泞当中。她将手放到了宗昙的肩膀上,用力的掐着他,赤红着眼说:“留在夏家吧。”
她而后陆陆续续说了许多的话——
一时在说自己是累了,累得再也爬不起来,宁愿躺在冰冷的土里。
一时又说她不能带着他一起去死,因为他是恶鬼,她要留他在世间作恶。
而她留下的最后一句,便是从喉咙深处,颤巍巍的发出:“对不起,我你要一个人了。自此之后……没人能够陪你。不要去奢望热闹,不要去奢望有人会爱你,如果你想要一个人,那就用最简单的输赢解决。”
输赢……
殷长夏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读懂了宗昙的某部分行为,以及往日来宗昙对他表现出的强烈胜负欲。
宗昙曾经说过,他不喜欢热闹,因为热闹之后总会散场。
不奢望,就不期待,所有一切全靠输赢去争、去抢。
女人的身体倒在了地上,在泥地里开出了血之花。
宗昙没有过多的情绪,亦没有过多的触动,仿佛眼前死亡的,只是一个外人,而非他的母亲一样。
一把伞打在了他的头上。
是刚才夏家的家主回来了。
“为什么?”
殷长夏发现自己寄宿的这具身体,发出了极低的声音。
“你天生就多了一缕魂,那是你疯病的元凶。除了有凶棺庇护的夏家,你哪里都不能去,要不然又会变为一个只知道发疯咬人的疯子。”
“如果没有夏家,你这辈子都会处于半疯半醒的样子。”
“你逃不掉。”
“你注定生生世世,都得成为我夏家的狗。”
凶棺既是他的庇护,又是他的归宿。
这样平静,并无半点波澜,仿佛这合该是天经地义的事。
殷长夏终于明白,宗昙是在用什么样的情绪说出‘尚主’那番话的。
宗昙喜欢他能在绝望之中反抗,因为他曾经无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