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手放开

爱必定不是忍耐，但忍耐是爱的修行；

爱必定不是失去，但失去是爱的章节；

爱必定不是疼痛，但疼痛是爱的知觉；

爱必定不是离别，但离别是爱的旅行……

方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酒店出来的，只知道他和小月约定，假期之后两人就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酒店门口依旧人来人往，气球彩旗依旧迎风招展，只是世界对他而言彻底变了模样，由彩色变成了黑白，由热闹变成了冷寂。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此刻，婚礼迎宾牌的这些字眼在方远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在云姐结婚的这天，自己的婚姻结束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此时此刻，方远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自己和小月真的少了那么一个结婚仪式，少了婚礼上的誓言，少了亲友们的祝福，才会到了今日的地步……

今天，当母亲那一耳光甩在小月脸上，他又何尝不心疼？

当听到琳琳差点走丢，他又何尝不担心？如果生活持续这样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还会闹出多少乱子……

说他软弱也罢说他，逃避也罢，如果生活上不能照顾，经济上不能支持，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他只能带着母亲远离，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对妻女最大的爱意。

自己已经陷入泥潭，他不想拉着小月一起挣扎。

离婚，是唯一的出路。

小月能力出众，工资不低，林家二老善良开明，可以帮忙带孩子，姐姐和朋友都在身边，大亮会一直对她很好……

只有自己和母亲，是多余的不和谐因素，只要带着母亲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就安宁了。

至于小月对楚曼曼的误会，方远不想解释。解释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现在只想干脆的离开，不拖泥带水，给小月少一些的疼痛和伤害……

其实，他根本不想离婚，他从来都没想过离婚，可是今天云姐的婚礼，让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给小月带来了什么？

一个几乎所有妻子都有的热闹婚礼，他没有给她；

一个许诺里温暖有爱、富足快乐的家，他没有给她……

他给小月的，只是越来越拮据的生活，越来越失控的人生。

尤其母亲打小月的那个耳光，像是扇在了他的心上，把他们之间所有残留的希望都打碎了……

说实话，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可是，看着母亲被柳青青刺激到失智，看着被众人围观讽刺的母亲，他又何尝不心疼……

所以，他也无法去责怪母亲。

母亲对柳青青的心结有多深，他不是不知道。虽然当年父亲不断沾花惹草，可是柳青青是对他家庭影响最深远的那个……

因为她，父亲进了城；因为他，父亲入了狱；

因为她，自己家破人亡；因为她，母亲身染疾病……

高三那年，父亲一朝入狱，母子颠沛流离，而柳青青却安然无恙，母亲对她的恨也越来越深，以致牵连到了无辜的小月……

这些，方远一直都清楚，可是他没想到，这真的会影响到自己和小月的生活……

命运兜兜转转，也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虽说是环境影响了他们的婚姻，又何尝不是性格毁灭了他们的幸福。

那年，他们年少相遇，不打不相识，孤独的他们彼此取暖，互相期许，从此开始了这半生的等待和坚持……

这些年，他们在爱情里长大，也在爱情里失去。

也许，当初的他热烈的渴望进入婚姻的围城，不过是因为相信爱情可以驱散生命的孤独……

也许，他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也不会去爱，只是想要反抗命运，塑造一个自己理想中的形象……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

小月的敏感和多思，自己的随性和散漫，平凡夫妻的焦灼与相杀，现实生活的沉重和无奈，抹杀了他所有的幻想和努力，两人终究还是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方远茫然的看着从车前走过的一对年轻恋人，他们十指相扣，甜蜜依偎……

曾几何时，他和小月也是如此——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方远忽然想起，张爱玲似乎说过，这句话是最凄凉的诗句。

他曾经不解，如今想来，那可能是因为她看见了说出誓言的人之后的离别，看见了曾紧紧相牵的双手放开时的悲哀……

是啊，本以为可以生死契阔的那只手，本以为可以与子偕老的那只手，也许并非是你曾以为的那样，它不是一个信仰，而只是一次面对岔路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