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54)
此刻这梦中也是细雨霏霏的二月,青烟白雾笼盖四野,我与庄子虞躺在同一个野草丛里。我们肩并着肩,手握着手,头颈相交、四肢相叠。他乌黑的发上结满露水,指尖抠入泥土,我俯身,轻轻舔他的嘴唇,他唇上有春野清新又冷冽的味道。
细雨纷纷、天庐地被。
我们像一对落单的野雁,要在此地一起越冬,共同繁衍。
我低头,沿着下颌吻到他耳后,被一种原始的冲动驱使着,我沿着那个尚未痊愈的齿印,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说:“庄子虞我好喜欢你啊。”
庄珩的眼睫动了动,问我:“是哪种喜欢?”
“嗯?”我潦草地了一声,却盯着他的眼睛和睫毛走了神。
他又问:“是师父的喜欢、主人的喜欢、义父的喜欢……还是别的喜欢?”
有区别么?反正都是你。
庄珩转过眼来,看着我。
我舔去他睫毛上的雨水:“都是。都有。”
他看着我,而后抬手将我发上的一根草茎拈去,指腹又掠过我眉峰,替我拭去雨水,然后我听到他叹了口气:“傻孩子。”
第45章 傻狗
可以这么说,我醒过来的时候,一半是疼醒,另外一半是气醒的。
对于庄珩可能的反应,我清醒的时候做过无数预设,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种。
谁能想到呢?
他深情款款地摸过我头毛又摸过我眉毛,气氛这样花好月圆,我心想这人在我梦里,怎么着也能遂我心意,正陶醉地等着他说“我也是”呢,谁知这美梦急转直下,成了个闹剧。
我很怀疑庄子虞这样一个蛟仙转世,上一世身边始终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他那个白月光朱砂痣以外,全坏在他这张缺德的嘴上——我跟他说我喜欢他,他跟我说什么?傻孩子?语气十分慈爱宽容,仿佛我做的这件事虽然蠢,但无伤大雅,他可以原谅。
他说完那三个字,我心绪起伏地看了他半晌,然后俯下身,张嘴又往他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庄珩这一回晓得疼了,蹙起眉来看我。
我说:“咬你一下怎么了?不服你也咬我。”
庄子虞:“……”
我捏住他下巴左右打量,那张脸叫我越看越忧愁,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他:“我怎么连做梦都要受你的气啊?”
庄珩听完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梦本便是荒唐事。”
我看着他:“既如此……那我干脆荒唐到底罢?”说完,我顺势将他下颌轻轻一抬,低头吻他。
双唇相贴的瞬间我产生了一点犹豫,但这犹豫很快被打败了——都在梦里了,何必还这么胆怯?想着便出舌尖往他口中探。是我太热么?庄子虞的舌尖竟是凉丝丝的,带着一丝甘甜,好像夏日焦渴时饮到一口山泉,浇了火,解了渴,救了命。
我垂下眼睫去看他,便正对上庄子虞一瞬不瞬的视线。庄珩目光很平静,泯灭了七情六欲,几乎像一个局外人。
他的手沿着手臂慢慢抚上来,落在我肩头。这动作很熟悉,榴园那次他就是这样推开我的——他这样推开我,说:“不妥。”究竟哪里不妥?是他对我有意,只是这爱意归根究底与我无关,故而不妥么?
都说梦由心生,那一夜大概的确是我的心魔,我觉得他又要推开我了。
我于是闭上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他唇上又咬了一口,盯着他说:“庄子虞,你再推开我试试。”
我咬得实打实,立时便有血珠渗出来,将庄子虞的唇色染得嫣红,令那一张冰雪面孔终于有了一些颜色。他蹙着眉将下唇含到嘴里吮了一下,看不出喜怒,说:“学了一身狗脾气。”
说我傻,还说我狗。
我撑起手臂,在他上方低头看着他,低声说:“庄子虞,过分了。”
说着一手又捏过他下颌,轻轻往下一按,露出他下唇上的伤口。我看着血丝又从那个细小的伤口中慢慢渗出来,细细的一线红色,隐秘地含在他唇间。我看得着了迷,又慢慢低下头去……
我忘了他放在我肩头最终有没有再推开我。
只记得庄子虞是凉的,但他口中的血却烫得人心惊胆战,烧得人化为灰烬。
哎……
我梦里没觉得,醒来以后觉得此事当真荒唐得很——我开天辟地头一回知道,原来在梦里同人表白也有被辱之虞。日后还当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心口的刺痛在我醒后慢慢消退了,我翻了个身,发现周围水波荡漾,青荇浮动。我被包在一团柔软的水草里,四下只有我一人,并没有什么庄子虞。
说起来,庄子虞跟那条大蛇打架……哦,那条大蛇是傅桓——我慢慢回过神,回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一些事。比如那个对我永远不阴不阳的兰妖,比如他说那条大蛇是一个走火入魔的道士变的,然而我发现大蛇就是傅桓。以及比如,我将庄子虞往怀里卷的时候,用的不是手也不是脚,而是一条银光闪闪的大尾巴,尾巴有鳞,很光滑,并且甩起来很流畅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