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48)
我愣了愣,心道我跟兰漱难得竟还有能接得上的话,不由便接口道:“谁说不是?”也冷笑,“我道他装腔作势的性子哪里学来的,原来是打蛋里带出来的。”
兰漱很有共鸣,冷声补充:"还是个死性不改的坏蛋、混蛋。"
我欲附和,一时又想坏和混两个字庄珩委实不够格,便住了嘴。琢磨出兰漱这话里的怨气,我看了他一眼——怎么,庄子虞在我这笔笔人情债还得清清楚楚,兰漱那里,还欠着人家东西没有还?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再看时,那边黑云翻成的巨浪已经吞没了大半个天空,庄珩立足的那一点金红色仿佛沧海横流之中的一块礁石,危如累卵。
我浑身发毛,当下也不再跟兰漱废话,身子一轻,作势欲往上飘——庄子虞此人,做人做蛟都不叫人省心。
袖子却被身后人一把拉住,兰漱说:“试过了,出不去。”
我不信邪,从他手里拉扯出袖子,强行飘上去,谁知不过飘出一人的高度,一股无形的力挡住去路,手腕又被轻轻一拽,轻飘飘的依旧落了回去。
我低头,腕上红色的痕迹一闪而过。
收眼的刹那,余光却忽地瞥见一旁黄老道那铜钵中的东西——
“兰漱。”我伸手将旁边的兰漱一拉,“你看那是什么——”
兰漱被我拉过来,目光落到那铜钵中,一时也惊了。
铜箔中一泓清水,水底符文泛着金色流光,水面一丝波纹也无,清清楚楚地投映出眼前的景象。
兰漱看看我,看看铜钵,又抬头看看天上。
我俯下身凑近去,望着铜钵中的景象——头顶风云变幻、波澜壮阔的天地正栩栩如生地投映在那铜钵之中。虽不敢置信,我还是没边没际地猜测道:“莫非,我们就在此钵中?”
而天上所见之景象是隔水而望,若要出去,真正的出口,乃是黄老道手中的这个铜钵。
兰漱沉着脸没出声。
铜钵之中天地虽小,但其间风云涌动却比天上看得更清晰、更真切。
我看着水中那个青灰色的身影。只见一片金紫色的云霞中,庄珩双目微闭、面色冷沉,周身环绕着淡紫色的瑞气。而那道在云层中穿梭的黑气此刻看来也更为清晰了,那黑气之中隐约可见绿色与黑色相间的花纹,通体闪着荧荧流光,阴森、神秘却又十分流丽——竟果真是条漂亮的大蛇。
啊,蛟蛇打架么……?
我先前只见那黑气在云中穿梭自如,此刻从钵中看来却并非如此。那蛇在云中翻滚搅动恐怕全非自愿——他身上缠着一道银白的雪练。雪练缠得很紧,那大蛇与其说是在云中游动,不如说是被雪练缠得在云中打滚。
那雪练大概就是庄珩放出来的?
见这打架的一蛇一蛟势均力敌,我心中又稍稍定了。我在黄老道身边盘腿坐下来,抬手帮他将帽子重新戴回去,又将兰漱我拉到身边来,请他一起来看。
我问兰漱:“兰兄认得这条蛇吧?”
兰漱点头。
“他们有何过节?”
我看着铜钵中庄珩的脸,心下猜测莫非是他从前做蛟的时候跟这条蛇结下的恩怨?只是什么恩怨不能好好说,非要弄得你死我活?
兰漱看我一眼,问:“你果真一点不记得?”
我问:“记得什么?”
见兰漱似笑非笑地又露出讥讽来,我又问:“你又要说,我与庄珩曾有过情事?”
大概太直白,兰漱一时语塞:“你怎么……”
“怎么突然开窍了?”我很随意地笑了一下,“你说我在梦中低三下四,这倒很对。若你所梦为真,我与庄珩之间定要有一人放下身段来,大约只能是我。”
“但这又如何?”我看着他问。
我与庄珩之间绑着驭蛟索,他的神仙朋友句芒又似确曾认得我,经过这些,我相信兰漱所说大概就是真的,我与庄珩之间大约的确有一些往事。可能是庄珩下凡来游玩,恰巧游到我身上;或者是我这个凡人见了蛟仙两眼发直失了心智,巴巴地追着人家跑——但那又如何?那些事已经结束了。对我来说,遗忘就是那些事的结局。
上天给我们这些凡人的恩典之一便是这辈子的归这辈子,上辈子的归上辈子。
庄珩自己也说“轮回了,恩怨消”。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谁要再揪着那点事不放,才是生了执念、妄念。
“不知道哪辈子的事,我不提,他不提,原本相安无事,多安生?偏你来提?”我视线往下落到他胸口,“人家根本不想提那笔烂账,你却这么不识相,可不是要折腾你么?”
兰漱皱着眉,似是被我这清晰严密的分析说服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