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打开门，露出一个缝, 警惕地向外张望，外面空荡荡的，哪还有人。

林悼瞬移间跟上那个不速之客的动作，在几秒后，一前一后来到了某个空旷的屋子里。

林悼看清了站定在他面前的两人——韦唐和鲁道夫。

鲁道夫笑眯眯地表示歉意：“实在不好意思, 打扰您了, 克林道尔上校。只不过这么久了，相信你也看到了我的诚意，是时候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了。”

林悼神情自若，微抬眸与面前头发有些许花白的中年男人对视, 保有基本礼节地轻点头：“鲁道夫教授，不妨直说你的用意。”

从前亚联盟与鲁道夫之间也不是合作关系, 对方一直处于中立模式，在机械天城虽然没有树立敌对政权，却颇具威望。如果有异心，则极为棘手, 却不得不防。

鲁道夫将他眼底的戒备看在眼里, 毫不在意地低笑了两声，抬手, 说：“克林道尔上校，您误会了，我这么好吃好喝地招待你，自然是为了寻求合作。”

林悼对他所谓的“好吃好喝”不予苟同，脸色依旧冷峻，在初见面就抓走他的人，给他下马威，并不是什么合作的态度。

鲁道夫继续说：“相信在见到韦唐之后，以及你们队伍里的那个男孩，还有你自己的经历作为佐证，克林道尔上校应该明白，异种人的存在绝不是简单的个例。”

“各大基地也陆续有这种个例出现，很快，异种人拥有的强悍而多变的异能就会使他们从人人畏惧的怪物，变成人人畏惧又艳羡的上等异种。”

鲁道夫声音清晰沉静，说的事实却让人不寒而栗。“毕竟，末世里，最不缺的就是上下分明的等级制度。”

“而现在，通过当初被你围剿清灭的伊斯顿实验室里，不幸流露出了实验数据，很快北帝国极地雪堡境内衍生出了不少看似成功，却违背进化规律的半成品实验体异种人。”鲁道夫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盯着林悼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神微诧后依旧沉稳的神情，说：“一旦这种人为制作出来的大量人类意识混沌不清的怪物出现，第一时间占据了人类统治的高位。”

“那么，不仅是人类严守的最后一块阵地被摧毁，现残存的普通人类也会对秘密支持着像你们这种先天进化的异种人产生更大的怨愤和排斥。”

鲁道夫看着林悼若有所指：“克林道尔上校，您不仅是一名备受人民爱戴的军人，同时也是一位熟知人心难测的政治家。”

“与其被动地躲在虚假的外壳里沉溺，为何不在时局没有更加难以控制以前，先一步掌控民心呢？”

林悼一怔，鲁道夫的声音淳厚，掷地有声，说出来的话有种振聋发聩的效果。

对方盯着挺直站立在黑暗中的昔日上校，最后道：“克林道尔上校，人类需要你再一次从深渊里站出来。”

听到这里，林悼，或者说是克林道尔，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鲁道夫想要他——一个受万民敬仰黯淡逝去的伟大将领，以一种更神乎其神的，且匪夷所思的方式活过来，成为陷入绝望与混乱的人类心里，战胜异种，永不坠落的神明。

韦唐走上前去，不带任何感情的淡漠眼神沉静地看向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在鲁道夫教授的授意下助你一臂之力。”

“为什么？”林悼皱眉问。

韦唐：“我欠了他两条命。”他说这话时神情毫不做伪。或者说，他看着天生就不像是个愿意遮掩真是意图的人。

林悼站着未动，目光掠过他，对上鲁道夫那个单面镜片后似乎看透一切的浑浊眼珠，说：“你怎么认为，我会答应你这种画大饼一样的荒唐要求？”

鲁道夫眯着眼睛笑笑：“一开始是很不确定，直到我发现克林道尔上校您，即便成了现如今的模样，还能时刻警醒地为自己戴上一副人类的枷锁，看着对自己都过于铁石心肠的同时，又多了一根看似不该有的软肋。”

“所以，我确定，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在人类摇摇欲坠，要丧失人性的那一刻，紧紧勒住你怪物身躯里沾了毒液的獠牙。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软肋。”

林悼闻言震住，身侧的手紧握，下颔线紧绷着迟迟不语。

鲁道夫倏然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沙漠上冰冷的机械城上空，那轮散发着柔白光芒的皎月，意味深长，又无不担忧地淡淡道：“克林道尔上校，人类终将会在深渊中窥见天光。”

林悼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顿了下，转身欲离开。

身后传来了鲁道夫抬头望月时叹了口气的低声念着：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陨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