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久不见了,咱们得干一杯。”主座的男人举杯,大家很配合地拿起来跟他碰碰。
碰完了,他又问:“昭昭现在能喝酒吗?”
谢长昼平淡道:“不能。”
所以他压根儿没给孟昭倒酒,他给她装了一杯水。
问问题的人愣了下。
谢长昼没再看他,指指对面的年轻男人,跟孟昭介绍:“喏,这个,封言。”
孟昭看过去。
男人三十出头,脸庞很瘦,一双桃花眼。
这人位置正对着她,室内温暖,他穿得很少,白色圆领T恤、深蓝色牛仔裤,胸前挂着一串银色的金属链子。
他头发修理得很短,左耳戴了枚黑钻耳钉,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利落。
孟昭屏住呼吸。
“风光”的投资人兼CEO,就叫封言。
在座几个男人中,她唯一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就是窗边这个戴耳钉的男人。
下一秒,封言漫不经心地扔掉手里的橙子皮,抬眼望过来。
孟昭呼吸一滞。
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
大海的颜色。
“我说。”他抽出纸,平静地擦擦手指,“你倒是把我介绍得好听点儿,比如‘碾压谢长昼的天才建筑师’,封言。”
谢长昼撩起眼皮:“我愿意介绍孟昭给你认识,你就已经该烧香谢谢太爷爷了。要不是我没精力没工夫,轮得到你来带她?”
等等,什么介绍,什么带她。
孟昭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封言笑着解释:“我跟阿昼打了个赌,赌你实习,是去POLAR还是来我这儿,结果他输了——你还没见过我吧,孟昭?你好,我是封言,阿昼的中学同学,也是目前‘风光’的CEO。”
孟昭愣住。
好一会儿,结结巴巴道:“你……你好。”
封言莞尔:“我之前一直不在国内,没见过你,但老早就听说过你了。你不用紧张,我工作重心不在建筑行业,现在在‘风光’只做全年的项目统筹规划,不跟进执行任何具体项目。你另有师父,平时在公司也见不到我,别有心理负担。”
谢长昼那票关系好的玩伴,个个儿天之骄子,生下来就已经躺在普通人的终点了,实在很难混得不好。
设计行业一眼看不到头,这几个人名下又产业无数,无论是不是家中独子,都不会一门心思只从事这一项工作。
所以封言的主业在别的事情上,她毫不意外。
孟昭迟缓地回过神,谨慎道:“你好,封言前辈。”
席间另外几个男生立刻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打趣:“怎么就他是前辈,那我们几个是什么啊?哥哥还是叔叔?”
孟昭脸颊发红。
她其实很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尤其谢长昼比四年前要沉默很多,鲜少搭腔。
她磕磕绊绊地跟所有人介绍完自己,谢长昼朝后超后一靠,一直手落在椅子扶手上,没看她,语气散漫,叹息似的,又透出点儿无奈:“就学不会说话。”
这口风带着微妙的宠溺,只能是对自己人。
一圈儿男生都笑起来。
孟昭低头,戳戳盘子里圆润的橙子。
人齐了,开始上菜。
几个冷盘热菜一样尝一口,孟昭就觉得已经饱了。
桌上都是熟人,但真正在认真吃饭并偷偷品评每道菜卖相的人只有她,因为她不说话,也没人来跟她搭腔。
他们能聊的就那么点儿事,谁结婚谁生了孩子,谁还能升谁不行了,谁拿下了哪块地、谁的什么项目赚了多少个亿,明年政府要在哪片儿划个什么区……
觥筹交错好几轮,孟昭只记住了,桌上这俩嫂子,名字很有意思。
一个叫李盈盈,一个叫张宁宁。
还挺押韵,她忍不住笑。
都不是真名。
当初她在医院初遇谢长昼,那么个清俊贵气的青年,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
他偏偏就敢信誓旦旦,笑着跟她撒谎,说自己叫“谢闻道”。
后来孟老师听说了,也只是一笑而过,让她不用纠结。
她当时没明白,后来懂了。
纠结多没意思,他想叫什么,就能叫什么。
熟人叫他阿昼,下属叫他谢总,秘书叫他二少——以前亲昵时,她贴着他耳朵,叫他“昼昼”。
但事实上,今天他是谢长昼,明天就能变成谢短昼。
名字没有意义,他要真想让谁找不着,那就没什么东西,能定位到他这个人。
孟昭埋着头,不动声色地舀了勺鱼圆汤,悄悄喝掉。
鲜美温热的气息在舌尖炸开,她听见一声带着低低笑意的讨饶:“哎哎,夫人,给留点儿面子。”
孟昭回过神,抬头看,发声的是个斯文眼镜男,坐在封言左手边,从几个人进门起,他脸上笑意就没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