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昼呼吸一滞,回过身。
居高临下,见她鼻尖发红,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挺认真地两手攥着他袖子,太过用力,指节发白。
心里忽然燃起小小的火苗,他有点躁。
她到底是喝醉了,还是发烧?
或许都有。
总之是脑子不清醒,他跟一个病人较什么真。
谢长昼静默地看了她几秒,微微叹息:“不走,我去打个电话。”
他说:“你不是不想吃药?我打个电话叫医生过来。”
他说着,想拂开她的手。
“不……不行。”孟昭突然不乐意了,小孩子一样,声音里带着点儿水汽,控诉他,“你会偷偷走掉的,要打就在这里打。”
她声音好软。
谢长昼微眯了下眼,语气散漫:“我坐下来,你不让;我走,你也不让。你怎么这么霸道,你讲不讲道理?”
孟昭攥着他的衣服,表情陷入纠结。
像是在很认真地想,自己讲不讲道理。
僵持半秒,她张张嘴:“我……不管,总之你别走。”
“可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谢长昼声音冷淡,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按亮屏幕又关闭,像是真的拿出日程表确认了一下,“凭什么留在这儿陪你?”
孟昭不知道该说什么,潜意识的冲动在此刻大于一切。
她脑袋发烫,脑海里漂浮着混乱的线索,想不起自己在哪里、为什么来到某地,但谢长昼在她眼前,这个人带来的安全感曾经绵长地占据她所有意识,哪怕已经分开很多年了,她还是不止一次地想——
倘若未来某日濒死,她呼吸停止的刹那能抓住的浮木,必然也只会长着他的模样。
可他不肯留下。
她快要哭出来。
“求求你……”
很久,她嗫嚅着,小声说,“拜托了。”
-
谢长昼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下班高峰期,医生拿起车钥匙往他住处赶,边穿外套边在电话里问:“现在怎么样,很严重吗?”
“不知道,但感觉病得不轻。”
夕阳落幕,天空颜色渐渐转为深蓝,天边白鸽飞翔,车水马龙的城市华灯渐起。
谢长昼长腿微屈,坐在窗边沙发上,亚麻材质的白色长裤勾出他修长腿型。
孟昭盖着厚厚的毛毯趴在他膝盖,呼吸平稳,蜷成小小一团。
太阳余光照出一双剪影,影子交叠,落在地板上,谢长昼一只手落在她肩膀,微眯起眼。
“她还喝了酒,不知道有没有酒精中毒。”停顿一下,他修长手指将她落在额前的几缕碎发挑起来,不紧不慢放到耳后,“刚刚说了一些胡话,现在睡着了。”
“行。”医生说,“那你观察一下,我马上赶过去。”
挂断电话,谢长昼将手机扔开。
拽住孟昭一直往下滑的毯子,往上拉拉,压到她的下巴。
那么个瞬间,她的呼吸打在他手背上,他停顿一下,心口像是被烫到。
有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谢长昼认为,他跟孟昭再也不可能平静相处。
如果有机会再见面,应该你死我活,针锋相对,或形同陌路。
能拿来形容他们的,不能再是什么好词。
可她一旦流露出这种无辜的脆弱,又让他恍惚,好像回到了四五年前。
那时候她还很小,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明白,她以为是暗恋,可看在他眼里,所有行为和眼神都写在脸上。
后来真在一起了,她喜欢他的情绪更加不加掩饰,排山倒海一样,将他整个人淹没。
谢长昼就没被人那么热烈地喜欢过。
跟她在一起时,他觉得,她眼里真的只有自己,一点杂质也没有。
别人告白,说“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谢长昼嗤之以鼻。
可孟昭说同样的话,他觉得是真的。
她聪明,机敏,又天真,单纯。
谁能抗拒少女的爱?这种爱是荒原上的热风,因为无知,所以如同赴死,孤注一掷。
当他孤身站立于精神的旷野,只是依靠这样坚定的爱,就能抵御一切暴风。
但是当时,可能就是因为,她表现得太明亮、太积极了。
他就觉得,年龄、家世这样的问题,如果孟昭不在意,他也可以不深究。
她到底怎么想,他确实没怎么关心过。
谢长昼沉默地垂眼,下一秒,见孟昭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她小小的嘤咛了一声,动动下巴:“热……”
谢长昼没听清,俯身:“怎么?”
她声音很小,躺在他腿上,脸颊象征性地蹭蹭,声音很细,撒娇一样:“我难受……”
“要不你去屋里睡。”他用手指探了下她的额头,比刚才还要烫。
也不知道医生到哪了,他半小时前趁着她意识不清,扣着她的下巴强行喂了一片退烧药,但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