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谢长昼完全能猜到她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漫不经心地,慵懒地打断她,“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跟我算钱。或者说,别跟男人算钱,你算不过男人。我们俩这不叫合租,叫同居,同居让女朋友出房钱,没这样的道理。”
“何况,就算是合租,你也得分情况。”他停顿一下,窗外路灯灯光从他眼前扫过,在谢长昼眼睛上方停留了半秒,就那么个瞬间,他眼底漾起一抹剔透的光。
“我不是初出社会的男大学生,假如我跟你同岁,我俩都北漂,经济情况不相上下,那算明白点也行。”他说,“可现在不是这样,我不差这几千块钱。咱俩互换下身份——你以前也送过我很多东西,假如我住你家,你也不想收我钱,不是吗?”
孟昭思考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对,又似乎不太对。
她说不上来:“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一码事。”
“因为你觉得你没价值,但孟昭,假如我半夜真犯病了,你不可能不来扶我。哪怕找个二十四小时的护工,也得付人工资,这是一种劳动价值。”谢长昼撩起眼皮,很肯定地表示,“不管怎么算,你住我这儿,吃亏的人不会是我。”
不知道是谢长昼语气太笃定,还是他表现出来的气场和态度,太令人难以辩驳。
孟昭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到他的逻辑有什么破绽。
房租的事儿暂且搁置,她东西不多,放在出租屋里的只有电脑、一床被子以及一些冬季的衣物。
第二天,向旭尧叫人帮她把东西放到了谢长昼这儿。
谢总跟个地主似的,很豪横地表示:“你看上哪儿了就睡哪儿,随意。”
孟昭恍惚地想起,上一次她来这儿,他跟她说的,好像还是:
“这是我私人地盘儿,不对外参观。”
两个人分分合合,有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
但这些流逝的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谢长昼还是谢长昼,霸道独断护犊子,在爱人面前,总有点孩子气。
孟昭选了一间次卧。
这房间紧贴着他的主卧,他那儿半夜如果有什么动静,她第一时间就能听见。
生活兜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又回到最初。
过完年,北京接连下了几场雪,气温终于稍稍回升。
孟昭的生活重心放在实习,她跟谢长昼住在一起,两人照常工作、约会,一起吃饭,送对方去公司上班,或是到医院复查。
日子一天天过去,孟昭仍然为谢长昼读书。
身份发生改变,她比过去更有耐心。
谢长昼将谢家大半的工作都放下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忙碌,仍全心全意在跟进的,只有“POLAR”的相关项目。
孟昭几次撞见他在房间内对着巨大的电脑屏幕研究别墅花园,她认出那是谢总的粉色房子,他好像打算亲自动手,做花园的设计。
而更多一些时候,黄昏,或华灯初上,谢长昼喜欢靠在沙发上,听她说白天公司里发生的事;或是把孟昭放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捡一本书给她读。
她听着他的心跳,为他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流年》,攥着他的手指,用他的手来翻页。
谢长昼话不多,穿家居服,姿态总显得矜贵又漫不经心。
他垂着眼看书页,注意力游移,目光不自觉往她身上偏,然后很多次,他被诱惑似的,她读着书,他闭眼就睡过去。
谢长昼的睡眠时间变得非常长。
孟昭起初没意识到这件事,直到四月初,清明节。
她下班后离开公司,跟同事一起,找了个地方给父亲烧纸。
路上,她给谢长昼打电话,确认情况。
那头忙音响了很久他才接,男人的声音带着点儿鼻音,低沉微哑:“怎么了?”
在广州做完瓣膜修复之后,他的嗓子韧带有点被导管损伤,说话一直哑哑的。
黄昏时分,国贸车流行驶缓慢,孟昭坐在车内,提醒他:“你多喝水呀,我有叫秦姨给你煮柚子蜂蜜,就放在茶几上,是保温的,你别忘记。”
谢长昼有点迟钝,停了几秒,才说:“嗯。”
“我晚点回去。”孟昭声音和缓,碎碎念,“我去给孟老师烧点钱,很快就回来,你别着急。”
谢长昼又“嗯”了一声,转而才反应过来:“怎么不叫我一起。”
“下次吧。”孟昭说,“我也是临时起意,被同事一提,才想起有这件事。”
那头忽而沉默。
谢长昼没头没脑地,低声问:“昭昭,今天是几号?”
孟昭理所当然:“四月四,今天清明啊。”
谢长昼沉默了下,低声说:“没事,你先去吧,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