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9)
母亲姜贵兰一边在灶台边忙活,一边跟显荣说话。她虽然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对支持显荣上学这件事的态度还是很坚决的。
“弟弟很快也要上学,家里这个样子,就连分个生产小组都被人嫌弃,我哪有心思读书?”胡显荣低声咕哝着。
姜贵兰转身对着显荣气急败坏地吼道:“谁说我们被人嫌弃了?就算两个小组都不要我们,给咱家单独把地分出来,我和你爸也不会种得比别人差。再说我们家里现在有一个半劳动力,在银竹沟里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胡显荣再不敢顶嘴,在火塘旁继续呆坐着。
“你要是争气,就考上花园中心校读初中,要是考不上,就只能怪你没本事,回家我给你发一个「八斤半」的奖励。”贵兰补充说道。
“妈,什么是「八斤半」的奖励?”
在一旁的胡昭恩扑哧一笑,把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喷了一地,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个瓜娃子,上这么些年的学,连「八斤半」都不知道,就是挖地用的大锄头嘛。”
胡显荣忍不住笑了,惹得弟弟显贵也跟着哈哈大笑。
余运武带着社员们丈量土地,从沟底的几块零星农田开始,自下而上进行。
余运彪、余运文家的兴华、兴平两兄弟负责拉绳计数,金先明家的金德礼负责打桩标号,会计金先亮拿着纸笔登记数据。
山沟里的土地形状不规则,大家为每一个边边角角都锱铢必较,尽量把误差缩小。
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实则耗时耗力,进展非常缓慢。丈量工作来到上半沟时,几名年轻的后生已显露出疲态,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尤其是负责拉绳的兴华、兴平兄弟。
“你们两兄弟不能这样欺负人,下半沟的土地慎之又慎,尽量往小了量,轮到上半沟就大致凭眼力往高了估。”
金德礼向兴华、兴平兄弟抱怨,“你们明知道上半沟的土地会分给我们金家院子。”
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余兴华将手中的皮绳往地上一扔,指着德礼的头吼道:“德礼,你啥意思?我们余家出人出力,你们金家人净挑轻巧活干,还埋怨我们不公平,今天不给我们赔礼道歉,把话说清楚,这一关休想过得去。”
金德礼仗着自己有理,也不示弱,“你们两兄弟敢不敢把刚才量过的土地重新丈量一遍,看我说得对不对。”
余兴华的脸憋得像关老爷一样,终于没能忍住怒气,一拳招呼在金德礼脸上,两人立刻在地里扭打起来,旁边的余兴平见状也加入了进去,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
会计金先亮见侄子被人欺负,也扔掉纸笔,加入混战中;余运武则领着其他人拉架。
场面越来越失控,从几位年轻人的口角演变为一场两个家族之间的搏斗。
从战果来看,庙坪的余家人占据了上风,如果不是被人强行拉开,金德礼恐怕就交待在那场打斗中了。最终,他的右腿被打骨折,身上残伤无数,额头上鲜血涌出。
匆匆赶来的金先虎胡乱扯了点草药给败下阵来的侄儿处理伤口,那些草药贴在伤口上,除了让金德礼觉得更疼,没起到任何一点作用。
余运彪、余运文两兄弟连忙从竹园里砍下几根竹子做成一副滑竿,抬着金德礼到花园公社姜贵顺的卫生院治伤,真是「儿子犯错,老子背责」。
金先明从村委领了两个民兵,与其说是民兵,其实就是刚刚从地里退出劳动的年轻后生。
他们将参加「战斗」的余兴华、余兴平、金先亮等人押送着,沿着村委会门前的公路,一路向东往花园公社的方向而去。尽管儿子受了重伤,他仍旧得用先公后私的方式来处理这场纷争。
在卫生院里,姜贵顺在给金德礼包扎伤口,徒弟金德伟在一旁打下手。金先明也匆匆赶来了,他已经将参与打架的人移交到公社治安联防队。
“腿上骨折的问题不严重,装上夹板固定住,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简单的伤口我也可以处理,但是额头上需要缝针,到时候可能会留疤。”姜大夫和金先明自然是熟识,他把诊断情况向他如实说道。
“姜大夫,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金先明焦急地追问。
“这个我还没法判断,如果不放心的话,你们可以去县城大医院做个检查。”
站在一旁的余运彪、余运文兄弟听到这番话,脸色变得煞白。都在盘算着去县上得花多少钱,更担心金家人借这个机会敲他们一大笔。
病床上的金德礼已经缓过劲来了,抬头向围在床前的人们说道:“姜大夫、德伟,你们只管给我处理,我自己打架输了不赖别人,脸上留个疤算啥?我身体没什么问题,不用去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