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78)
胡显荣听弟弟说完这句话,心里也舒坦下来,觉得如此一来,金先明就不会知道自己偷听了他们众兄弟的谈话内容。
金先明伸手摸了一下显贵的头,“显贵,明早来我家,叔给你发红包,今晚来得急,我的兜里比脸还干净。”显贵听到有红包可拿,不住地点头微笑。
金先明最后才和胡显荣碰杯说道:“下午你先亮叔在我跟前不住地夸你,其实他说的情况我都清楚,谁还不是看着你长大的?”
等到杯中酒下肚,他又显示出一副很失落和伤心的样子,对着姜贵兰说道:“贵兰嫂子的命真好,显荣、显贵两兄弟都是不错的后生,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不像我们老两口,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跟前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胡显荣和母亲两人听出了金先明的话中之意,他是以默认的方式答应了自己娶金德兰的事情,只是没把招赘自己当上门女婿的话说得太直白。
胡显荣也不正面回应,而是故意戳了一下他的痛处,一边给各自斟满酒,一边举杯说道:“德礼哥已经走了,您可以把我和显贵当作亲儿子看待,尽管我们没他那么高的文化,但一定会尽到晚辈的孝心。”金先明听完胡显荣的这番话,喉结耸动了几下,真是已经情到伤心处。
姜贵兰见胡显荣大年夜里提起金先明的伤心事,心里觉着不妥,便调转话题说道:“德兰女子从小就乖巧听话,金支书以后也有享不完的福分。”慢慢把他们引导到正常的喝酒聊天氛围里。
显荣和金先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到半夜时分,到最后都喝过了头,才结束那顿年夜饭。
1983年正月初一,胡显贵陪同母亲姜贵兰到花园公社给舅舅姜贵顺拜年。
胡显荣没有按照原计划的那样到金先明家给他拜年,而是只身去往烧锅作坊里独处了一整天。
平时嘈杂繁忙的烤酒炉灶前空无一人,他想起前不久这里灯火通明,社员们一轮接着一轮的在大门口坐流水席的热闹场景,心里泛起丝丝凄凉之感。
他对眼前的状况感到厌恶,进而对冬天也感到厌恶,认为自己生命中大多数的不幸都发生在冬季,这种想法在他心里已经扎下了根。
显荣静静地躺睡在库房的木板床上,细细回味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金先虎和金先明对自己的议论。
心想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把烧锅建起来,为社员们搭建起一个可以恩泽子孙后代的平台。
但利润的大头都被金先明据为己有,原因就是大家仍然将他视为技术核心。
显荣知道,金先明是否真的能站稳这个核心位置完全取决于自己,即便对方甩手不管,他仍然能顶起烧锅的生产经营事务。
临近下午时分,胡显荣正准备锁紧烧锅的大门回家,他看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从村委办公室旁边的小路朝自己走来,远远地喊叫自己的名字。
那人挎着一个大黑包,一副墨镜扣在脸上,与他那三七分的发型显得格格不入,没等他靠近,胡显荣便认出来那是三年前离家出走的余兴平。
他赶紧招呼余兴平到库房里歇脚。因为过年放假,他连一缸热茶都泡不出来,只能各自坐在一条小板凳上聊天。
反而是余兴平不停地从挎包里抓出糖果往胡显荣手里塞,有点变客为主的意味。
胡显荣问余兴平为什么大年初一才回家,对方回答说他在邻省的煤矿上班,年三十才放了假,紧赶慢赶才在今天到达银竹沟。
余兴平也问起烧锅的事情,说他出门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沙丘,没想到短短两三年时间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他原本以为胡显荣只是在烧锅作坊打工,得知他已经是这里的负责人时,不禁对这位比自己小一轮生肖的小兄弟肃然起敬,夸赞他年轻有为。
胡显荣将余兴平走后这三年时间银竹沟里发生的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包括金先明当上村支书,自己成了小队长,他的堂妹余兴秀变得疯疯癫癫,被遣送回家生完孩子就死去等等,当然最重要的消息要属余运彪父子偷保管室的粮食,杀害了自己父亲的事情。
这其中的有些情况,余兴平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悉,但仍免不了为多变的世事感叹一番。
余兴平说他现在和金德伟在一起,金德伟和胡显荣一样年轻有为,短短两年时间就在矿上当起了带班组长,自己就在他手下干活。
他还说如果胡显荣要是也去那边闯荡,凭他的本事完全不会比金德伟混得差,说不定连小工头都混到手了。
胡显荣在谈话中得知,余兴平此次回来是要办一件重要的事情,顺带着给他的代班组长金德伟家中的老人们尽孝,给金先虎老两口捎回来了很多东西和一大笔钱,东西随后就会邮寄到花园公社。看样子,金德伟在邻省的煤矿上不少挣钱,当上了暴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