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45)
胡显荣一家很长时间都无法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他的母亲姜贵兰几乎哭瞎双眼,胡显荣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成为当家人。
几天之后,公社派人通知胡显荣去卫生院领回父亲的遗体。
胡显荣找到余运武和金先明,商量处理父亲后事的问题,庙坪余家院子的余运文和余运武同意出钱出粮,都被他拒绝。
胡显荣没有找风水先生余运文帮忙为父亲选择安葬地点。
他在银竹沟口原来的冲积扇,夏天又被泥石流堆积成沙丘的地方选了一个地势稍高的位置,简单地为父亲堆起一座坟茔。
后来,金先明无意间问起胡显荣为什么在地势那么低,且夏天刚遭遇过一场山洪的地点安葬他的父亲。
胡显荣回答说,父亲因为腿伤,近十年几乎都只在金家院子一带走动,从没走出银竹沟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第一次走出去却是被人抬在肩上,既然走出去了,就不用再回到这个让人伤心的山沟里。
对于金队长的第二个疑惑,他解释称,银竹沟的所有人都声称自己从没见过今年夏天那么大的雨水和山洪,堪称百年难遇一次,父亲能在那里安睡一百年已经足够,一百年之后的事,银竹沟目前还活着的人都看不到。
他还提到,风水先生余运文曾经说过,银竹沟有一条腾飞的龙脉,自己不太相信那些东西,把父亲葬在龙尾巴上,可以避免给人以破坏风水的口实。
显荣仿佛是一夜间就从一位黄口小儿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银竹沟的人们不禁在心里为他竖起了大拇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古来就是如此。
在余运武家里,又一次召开起社员大会,参会的人里边已经找不见余运彪的身影,胡显荣则取代了母亲姜桂兰的位置。
这次会议的内容很简单,余运武和金先明经过商量之后决定把队里保管员的位置交给胡显荣。
没等他们把话说完,胡显荣就果断拒绝了这个安排。他的理由更简单,这个保管员的位置没有给家里带来一点点幸福和快乐,父亲在修田造地运动中负伤,让爷爷当上保管员;
爷爷为保护队里的财产而死,又将保管员交还给自己的父亲。
现在如果因为父亲的遇难而让自己接手保管员位置,他觉得有一种走上父辈和爷爷走过的旧路一般的感觉。他不愿让这个阴影笼罩自己和家人一辈子。
保管员这个位置最终落到了会计金先亮头上。虽说他自己记账的同时还要负责管理队里的粮食和生产工具,不太符合要求,但除了他,没人愿意接手。
其原因可能就如胡显荣说的那样,这已经成了一个容易触霉头的活,金先亮孤人一个,住的地方又靠近保管室,自然没有那么多顾虑。
开完会之后,金先明又和上次一样来到余运文家,他自从儿子去世以后,只要是找人聊天解闷,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风水先生。
这次谈话的地点依然是余运文家的火塘边,篝火边还是煨着那个冒着热气的搪瓷茶缸。
金先明端起茶缸抿过两口,向余运文说道:“上次你和我讲过关于重修土地庙的事,现在还有很多困难,估计短时间内办不成。”
“金队长,土地庙不用修了,现在看来情况有变化。”余运文又将一支旱烟按进烟斗里,从火塘里抽出一根冒着火的柴头,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回答。
“什么情况有变?”金先明有些不解。
余运文故作神秘地回答说:“胡家老爷子刚去世一年,胡昭恩就遇着这么一件事。我家大哥和兴华侄儿只是去偷点保管室的粮食,谁知胡昭恩莫名其妙地丢了命,这些都是天意。”
“这跟修不修土地庙有什么关系?”金先明越听越糊涂,把茶缸递到余运文手中,表示想听他进一步解释。
余运文用他那还冒着旱烟味的嘴哧溜着喝了两口滚烫的热茶,又将茶缸放回火塘边,“你听说过「犯煞」吗?他们家就是犯了煞,短则三天,长则三年,这不胡老爷子去世还不到三年就应验了?”
金先明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心想这风水先生的话越说越离谱,真不敢听太多。
接着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顺便向余运文问道:“胡显荣将他父亲葬在沟口被洪水冲成的沙丘上,你有什么看法?”
余运文不屑地说:“他没有找我看地,信我们这些东西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只能慢慢看情况。不过胡显荣这位后生脑子灵活,有自己的想法,我很看好他。”
金先明本以为这位风水先生真的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什么事情都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听完余运文这番话,他顿觉索然无味,便急忙告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