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239)
金德伟的宣判书早已寄回银竹沟,他的父亲看过之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具体细节。
有一点姜忠学很清楚,就在金德伟被收押的同时,金先虎在信用社的存款户头就被冻结。
而且姜忠学还亲自带着工作队到金先虎的家中搜查了几次,原因是金德伟交代的金钱数额还存在很大缺口对不上,但最终也是查无所获,只能结案了之。
即便如此,金先虎在信用社的存款数额也足够惊人,很多人都为他扼腕叹息。
但有一个情况却让姜忠学怎么也弄不明白,金先虎本来有足够的时间将那些钱取回家,悄悄将其藏到一个任何人都寻不见的地方,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据说,金先明支书为了这事悄悄埋怨过他的大哥好多回,说金先虎太过愚笨,竟然眼瞅着这么大一笔钱从手中溜走,弄得一个人财两空的结果。
胡显荣却不以为然,他已大概猜出金先虎缘何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截留儿子挣下的那些不义之财,只是并没有将其说与出来。随后,他轻轻地感叹了一声问道:“表哥,我想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接手处理金德伟的这件事,有没有带着一点私心?”胡显荣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依然毫无保留地抛给了姜忠学。
“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肯定带着一点私心,但后来就没有了。”姜忠学知道表弟的问题中影射的意思,但并不隐瞒任何想法,“你知道那年我被突然停职的事,所有表象都证明金德伟最有可能是写下举报信的人。那时候他在你舅舅手下当学徒,平日里也不待见我,更何况他还认为我趁虚而入地追求他的堂妹金德兰,对金家人的情况又是那般清楚。”
“那你后来为什么就改变看法了呢?”显荣觉得问题没有得到圆满回答,继续追问。
“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会有所改变。如果一个人总是对别人嫉恨于心,早晚会毁了自己。”
姜忠学继续讲到,“人在年轻的时候,内心总是冲动的,有恩必谢,有仇必报。但我后来见到那些在矿上失去亲人的家属们有苦难诉,有怨难平。
相比之下,我的那些私心和仇恨就未免显得太狭隘了。所以放下了对金德伟的私怨,甚至期盼在查清事实后,能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姜忠学的这番话,让人无可挑剔,其中的为人哲学,虽然来得有些晚,胡显荣却悉数吸收进每一个细胞,成为他在这个春节里最大的收获。
等到这些繁琐的礼尚往来全部结束之后,胡显荣才静下心来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余一刚刚过完四岁生日,被他的父亲龚老二接到白杨沟村过完春节才被送回庙坪院子。
胡显荣迫不及待地要见见这位日思夜想的干儿子,几乎是和龚老二同时踏进了余兴彩家的门槛。
这两位曾经干过一仗的兄弟聚到一起,少不了要在酒桌上一较高低,家长里短地说个没完没了。
胡显荣从兜里拿出一块金灿灿的小金锁,将其套到余一的脖子上,说道:“兴彩曾经打趣地和我说过,让我去挖黄金,给干儿子做一个金枕头。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一半,如果顺利的话,给他置下一个金枕头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份大礼着实让余兴彩娘俩大吃一惊,就连龚老二都赞叹不已,“显荣兄弟,我早就说过,我儿余一的命好,认下你这位精明能干的干爹,今后有享不完的福了。”
“我常年不见干儿子一面,这些身外之物哪赶得上你们的贴身教导重要?何况龚二哥现在经营着烧锅作坊,也足以给余一挣下一份家业,让他不至于像我们当年一样为了吃穿发愁。”胡显荣回应道。
龚老二摸了摸余一挂在脖颈上的小金锁,摇头叹息道:“娃他干爹,你是有所不知,经营烧锅作坊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大的困难暂时还没有,但前景黯淡。”龚老二和胡显荣碰过一杯,继续讲到,“情况你大概也知道,现在的市场活了,竞争也变大了。类似我们龚家和银竹沟这样的烧锅作坊,现在数不胜数,都没有一点特色,早晚都得玩完。”
“那你想好对策了吗?”胡显荣问道。
龚老二摇了摇头,“我就是个大老粗,一切都指着我家大哥拿主意,希望他和先明支书能想出好办法来,让我们村里这两个作坊多支撑些时日,我也好给儿子多置下一份家业来。”
胡显荣知道,将这个问题抛给龚老二是徒劳。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长远打算,但他只能将其暂埋心底,这样的事,讲给眼前的龚老二恐怕更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