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204)
但黑牛就如同一头真正的牛一样,依然坚持显荣到哪,他就跟到哪。
他还打趣地说,显荣答应找媒人给自己寻下一个漂亮的媳妇,眼下老婆本还没攒够,还想回到矿山上继续上班挣钱。
这个憨厚幽默的余黑牛让显荣哭笑不得,兄弟俩终于还是把心一横,毫不犹豫地在半夜里坐上汽车进山而去。
先前在被困矿井的时候,身边的工友们还在不停地憧憬着获救之后的打算,大部分人都声称今后打死都不会再回到井下干这么危险的活,但最后的结果却并非如此。
等显荣和黑牛再次返回矿山的时候,大部分难兄难弟们已经赶在他们之前下过一回矿井了。
逞口舌之快,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为了全家老小的一日三餐,以及那几两碎银,终究还是得回到现实。
用很多工友们的话说,就是得认命,像他们这样的煤灰子除了用双手在矿井里扒拉一口饭吃,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呢?
一场实实在在存在过的惊吓犹如做过一场噩梦一般,大家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点。
这份辛苦而危险的活,也在不经意间改变着大多数人对待生活的态度,那就是该吃苦时就吃苦,该享乐时就享乐。
矿工的日子很苦,但也有甜的时候。虽然甜的时候很短暂,但它总会来临。
转眼间就到了月底,这就是矿工们期待已久的甜日子,因为矿上要给大家发工钱了。这个行当的规矩就是出多少力拿多少钱,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公正的。
这是显荣出远门以来第一次拿到工钱,比起之前在老家的烧锅作坊,工钱的厚度增色不少,当然付出的艰辛亦是如此。
当他将那一大笔现金拿到手中时,也就能体谅到大家为何愿意在这深山里吃下这份苦的心情,甚至对金德伟扎根这里数年不回家的举动都能略有体谅,所谓「金钱本无罪,却能蚀人心」即是如此。
胡显荣在矿井前的大帐篷里排队领完工钱,正在想着下山去将其邮寄回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巴掌,他回头看见金德伟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笑容。
对方向他说道:“显荣,我知道你是想寄钱回家了,不用发愁,等会儿就有车来接你们下山。”
“又要迎检了?”显荣疑惑地问道。
金德伟噗呲一声笑道:“天天迎检的话,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这是我们矿上的惯例,发完工钱就给大家放两天假,难道这两天你还要待在这深山里不成?”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跟其他还在排队领钱的工友们打起招呼来,“这些钱都是你们辛辛苦苦挣下的,下山之后尽量给家里人多寄点回去,别又胡吃海喝地不当数了。”
那一刻,显荣觉得眼前的金德伟并没有表哥讲述的那般不堪,至少在这样的时刻,他还知道关心工友们的家里人。但是随后两天的所见所闻,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个认知。
不消金德伟叮嘱,显荣也会那样做,他只给自己留下很少一部分,以备平时买些纸笔和支付邮递费用。
他下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得来的工钱寄回舅舅姜贵顺手中,因为他知道舅舅肯定会让在花园中心校读书的显贵将其捎带回家。
余黑牛挣来这些钱没地方可寄,显荣让他在信用社里开了户头,悉数存了进去。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做完这件重要的事情后,两人除了再去叨扰余兴平之外,仍然没有别的去处。
两人拼凑了一点钱到村子里买来酒肉,到余兴平那里打平伙。余兴平一家子屋里屋外忙活着准备茶饭,让他们感觉如同回到家一样。
在夜间拉话的时候,余兴平向显荣问道:“显荣,你知道矿上为什么会在发完工钱之后给你们放假吗?”
“金德伟说这是矿上的惯例,让大家下山来把工钱寄回家。”胡显荣如实回答道。
余兴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跟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样,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其他门道?”显荣满脸疑惑,不明就里地追问。
“发完工钱之后,就算矿上不放假,你看还有谁能安心在那继续干活?”余兴平的话语中多少带有嘲笑显荣的天真之意,“与其这样,还不如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些,所以矿上干脆就给你们放了假。”
余兴平见显荣依然带着满脸的疑惑,便打开天窗将其中原委讲得更透彻一些,“你下山之后有没有发现村子里跟平日不一样了?卖酒卖肉的突然多起来,在巷道里偶尔还能遇到几个身段苗条、举止轻佻、操持着各种口音的年轻女子。”
显荣这才细细回想起这次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果然如同余兴平讲的那样,村子突然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他仍旧满是怀疑地追问原因,余兴平也毫无保留地为他解答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