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198)
显荣就属于后者,平日里如果有工友需要帮忙替班或者换班,他从来不会拒绝,很快就结下了很好的人缘。
工友们在空闲时间里的主要娱乐活动除了打牌就是喝酒,矿上曾经给大家买了一个电视机,但最终因为收不到任何信号而成为摆设。
大家打牌的时候无非就是输赢几支烟,从来不将钱当作赌注,喝酒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只要不喝得酩酊大醉耽误下井,李发奎这位监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让伙房弄一两样花生、豆腐干之类的凉菜,跟大家打平伙。
胡显荣几乎从来不参与这些娱乐活动,他借着这个难得的调班机会,在矿井周边四下溜达。
对于补觉这件事,他现在已经看得不那么重要了,先前在矿井下还担惊受怕,经过半个来月的适应,他也能学着那些老煤灰子一样,蹲在避炮洞里打起盹来。
这期间,他也不主动去找金德伟和李发奎,只是偶尔见着面的时候,互相简单地点头意思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表哥姜忠学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像样的进展,要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
正在显荣为无法将手中的信息投递出去而发愁时,金德伟在矿场上找到他,让他和黑牛到山下的村里待上两天,说是矿上要停产迎检。
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胡显荣对此突然提高了警惕。他在心里纳闷,正常的迎接检查,为什么需要工人们都下山躲避呢?
之前他在银竹沟烧锅作坊的时候,公社或者乡上的检查组也经常前去做一些常规抽检和调查,但从来没听说需要伙计们回避的事。由此看来,这个矿井背后一定存在着某些问题。
他很爽快地答应了金德伟,准备回到住处收拾行囊。待他到达矿井后面的帐篷时,发现工友们正在拆除篷布和床板,自己出门时背的那个挎包被扔在地上,先前还密密麻麻连在一起的破旧帐篷群须臾之间就消失了,露出被人踩踏得结结实实的泥地。
曾经带着自己下井的老师傅余绍阳也在忙着捆扎篷布,显荣见状立即上前帮忙搭手,疑惑地问道:“余叔,咱们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下山去呢?”
“矿上的事,我们这些干活的泥腿子哪能知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下山去歇息几天,挣钱也不在乎那一天两天。”余绍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吗?”
余绍阳收拾完篷布,坐在一张裸露的木板床沿上吧唧起旱烟袋来,吐了两口烟雾回答说:“也不是经常遇到,但每年少不了会遇上两三回,基本上每季度一次吧。”
他轻咳了两声,将烟锅在鞋帮子上敲了两下,“我们对此早就习以为然了,反正过不了几天矿上又得将我们这些人叫回来上班,其他的事,矿上不跟我们说,我们也没兴趣知道。”
工友们干净利落地打理完住地,就连李发奎和金德伟长期值守在矿坑前的大帐篷也被拆除了,大家将那些铺板和篷布卷集中归置到矿坑前的平地上,等候着李发奎的下一步安排。
“你们上白班的人将这些东西全部装进罐车,推到矿井下面的岔巷里,一件东西都不要落下。”李发奎站在人群中央,大声地下达着指示。
工人们随即四散开来,紧张而有序地将所有家当搬进矿坑,排在队伍末尾的人,将地面的铁轨一截一截地拆除掉,也被塞进黑漆漆的矿井深处。
等到显荣和黑牛再次从井下来到地面时,眼前除了一片煤矸石堆积起来的坝子外,就剩下远处那顶破旧的伙房帐篷还孤独地立在那里。
大家脱下肮脏不堪的工服,将其扔到矿洞里,简单地洗漱一番之后,就被几辆汽车载下山去,显荣和黑牛站在车厢里,望着不断退去的矿坑,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了解矿井背后故事的机会,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但眼下的他不得不顺从大流,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心头有了雏形。
李发奎和金德伟只留下几个贴心的工人,待到载着胡显荣他们的汽车走远,他们用两截炸药将旁边的煤矸石堆炸开,快速地砌起一垛石墙,将矿洞口封死,掐断矿山上的电路。
临走之前,他走进那个伙房帐篷,向那个大胡子男人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领着剩下的人坐上最后一辆汽车撤离下山。
矿山上,最终只留下一顶简陋的帐篷,一个哑巴中年妇女,一个大胡子男人。
据显荣后来了解到,他们是村里按照上面的要求,特意安排留守在那里看守矿洞的人。
在李家村村尾的一片空地上,临时搭建起几顶简易帐篷,供下山的矿工们暂时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