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195)
黑牛和显荣的住处,就是矿坑后面密林里的简陋帐篷,一张床板轮番伺候着四个人,两个上白班的人进入井下之后,夜班归来的人睡在上边,夜班开工后,白班下班的人又躺睡上边。
夏天的时候倒还好,伴随着山里的凉风入睡,很是惬意,但是到了冬天就恼火了,别说帐篷漏风,就连床板下边也在往上猛灌寒风。
工友们开玩笑地说,真害怕一觉睡下去,就被冻硬了。当然,显荣和黑牛刚到那里时,寒意还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已经能预见寒冬到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了。
两个从来没有挖煤经验的年轻人第一次进入到井下,是分别被两个老师傅带着的。
在这之前,他们只是简短地接受了两天的培训,那些术语就如同曾经听老英雄胡宝才讲述的绺子们的黑话一般,一时半会儿也记不住,更无法理解。
显荣带着一肚子疑问请教培训师傅时,对方却不耐烦地告诉他,等到下过两三回矿井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光听理论知识,一点用处都没有。
当显荣穿着那身矿工服,背着矿灯进入到漆黑的矿坑时,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那不是因为激动,而是胆怯和害怕。
那种感觉跟平日里在银竹沟走夜路完全不同,他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身前推着一个空煤罐车,由其顺着轨道引导着自己。
带领显荣的老师傅是江河口的老乡,已经在这个矿上干了一年多时间,他完全能体会显荣此刻的感受,甚至有些心疼这位年轻后生。
在推动煤罐车的时候,他刻意比平时多用了一点力,以此减轻一些显荣身上的负担。
“小伙子,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偏要挑这么一件辛苦的活?”老师傅不太健谈,但是给人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我叫余绍阳,年龄比你长,你随意称呼就行。看样子,你今天是初次下井吧?”
显荣大声嗯了一声,为了不显露心中的胆怯,略作镇定地回答道:“我上学太少,又没有学成其他手艺,见这行挣钱多,所以想来试试。我叫胡显荣,还望余叔今后多多关照。”
“你的表现比我当年强多了,现在害怕吗?”余绍阳对显荣的回答感到满意,来这里的人,谁还不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呢?
“有点害怕,跟我第一次走夜路时的感觉一样。”显荣很实诚地讲出自己的感受。
“没什么好害怕的,等你干起活来,就顾不上害怕了。”
煤罐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山体深处推去,显荣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星星点点的矿灯光线影影绰绰,车轱辘在铁轨上摩擦出轰隆隆的响声,声音碰触到漆黑的石壁之后,立马又被反弹回来,钻进耳朵里,给人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
在前进了约莫两千米之后,就到达了作业面,在老师傅余绍阳的指导下,两人合力将煤罐车推进一条岔巷,在他们之前,已经排起了好几个煤罐车。
这个时候,余绍阳显荣并不着急,拉着显荣到旁边的一个避炮洞里席地而坐,那个狭窄的洞里已经顺着墙壁坐着七八个工友,余黑牛也在其中,但是两人并没有打招呼。
借着这个间隙,余绍阳才向显荣讲解起矿井下面的情况,以及需要提防和注意的事项来。
这是一条横井矿山,从主巷道进来,先是经过一段短暂的向上斜坡,临近作业面时,又是一段角度不太大的向下斜坡。
进来的时候,一般都是空车,所以并不十分吃力,待装满煤的罐车往外去的时候,先得由绞车绳将车子拉到斜坡顶部,后面的下坡路就可以由着罐车慢慢滑向坑口。
在这个作业阶段,最担心两件事,一是放炮后排险不到位,帮上和顶上不稳,二是往外推罐车的时候掉道,那将是非常危险和麻烦的事。
这些内容在先前的培训中被反复提及,显荣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他仔细盘问了一番关于这个作业面的情况,老师傅很详尽地做了解答。
从主巷道进来之后,分出了两条岔巷,也就是有两个作业面,作业面的工友们也和自己一样,两班倒地轮番劳作,他们的工种分得很细,有炮工、木工和专门的排险人,初来的新人一般都不会被安排到那里。
从余绍阳口中,显荣还获知了很多在培训时没有得知的一些信息。
比如,在矿井里不能乱说话,见着一块很大的煤块,要称呼其粗,而不能称其大。
如若称后者,老工友们将会很忌讳,因为他们在见到有工友遇难时,会以「大煤」来代替其尸身;
矿井更忌讳女人进入,称那会惹怒山神,给工友们带来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