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161)
在看守所的会谈室里,他们见到了已经被看押一个多月的龚老二,当时的龚老二身上还穿着特制的服装,头发也被剃得不足一公分长,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先前寻衅胡显荣时的那种戾气。
显荣知道,该来的总归会来,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多次想到过今天的这个场景。
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多的不自在,反而一个劲地向身旁的余兴彩递去坚定的眼神,让她无需紧张,到时候也不用讲太多的话,看自己的眼色行事就好。
有显荣在身边,余兴彩心里其实并不紧张和害怕,他相信这位如同大哥哥一般的男人可以带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会谈室里还有两位身着制服的公安员,那是姜忠学被提拔之前的同事,他们今天的任务是为胡显荣和龚老二之间,以及龚老二和余家人之间的纠纷化解充当见证人。在这之前,各方已经达成了和解的意向。
姜忠学充当着主持人的角色,率先说道:“今天大家能静静地坐下来友好协商,的确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这首先要感谢显荣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更要庆幸他在上次打斗过程中没有伤及要害,身体得以痊愈。”
他一边讲话,一边从公文袋里取出几份事先拟好的协议,分发给在座的人们,“这是我按照以往处理纠纷时的惯例拟好的协议,你们看完后如果认为有不妥之处,我们当场再议。”
显荣几乎没有细看协议上的内容,反而是龚老大将文书资料字斟句酌地看了老半天。
干了多年公社文书的龚老大在这方面显得很老道,眯缝着眼睛思考了一阵,“别的我都没有意见,只是这上面提到,若今后显荣老弟身体再出现异样,由我们龚家人担责,恐有不妥。”
他说完之后,将眼光扫向胡显荣,姜忠学也扭头看着他这位刚出院的表弟。
“关于这一点,龚文书大可放心,协议上写与不写都没有关系,今天这么多人在场,我现在已经痊愈,今后身体上若真有异样,绝不再找你们龚家人麻烦。”
显荣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对面坐着的龚老二,“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跟余家人之间的关系要捋清,小余一是你的儿子。
但你和他母亲早已断绝了夫妻关系,今后若是正常往来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们谁也不阻拦,但若是强行硬来,我们银竹沟的人不得依你。”
龚老二是性情中人,这一次他对胡显荣确实是打心眼里服了,“显荣老弟,你刚才提出的意见我完全接受,这次你放我一马,今后一定加倍回报。”他说话的时候一半是激动,一半是感动,“这些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以前我就是个混蛋,在外边胡作非为,也受到了应有的教训。
但现在不同,我是有儿子的人了,我已经对不起他的母亲,今后更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了。”他说完之后,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在胡显荣看来,这个结果已经足够了。在座的人直奔主题,没有讲太多的废话,但每个人的心都是透明的,谁也没有藏着掖着。
在生离死别、骨肉亲情面前,眼前的这点小坎坷只能算是鸡毛蒜皮。
大家很爽快地在协议上签完字,龚老二被重新押送进看守所,他需要等待龚老大为其办完相关手续之后才能恢复自由身。
从看守所出来,余兴彩便回到学校上课去了。姜忠学在县城的小饭馆为表弟点了几道菜,二人小酌了几杯才一道坐渡船回到江河口公社,胡显荣赶上了返回花园村的末班车。
赶到银竹沟口,已是傍晚时分,显荣远远地看了一眼无生机的烧锅作坊,心酸失落感陡然升起。
从他住进县医院至今这一个多月时间里,金先明支书没有亲自前去看过自己一次,甚至连托人捎个口信这样简单的举动都没有。
他虽说在心里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但自己作为烧锅作坊的负责人,同时还担任着生产小队的队长,金支书这样的做法着实让人觉得心寒。
他想起了刚刚在自己陪伴之下离世的胡宝才老爷子,对方的一生就能很好地诠释什么叫做人走茶凉。
曾经的风云人物前些年不也因为个人历史问题被人敬而远之吗?
而后来他被重新委以重任之后,金先明还花了那么大一番心思,企图在老爷子身上有所收获,后来得不偿愿之后,两人之间还不是形同路人一般。
一想到此,他就能理解当初老爷子为何硬生生要托自己将二十元钱捎与金先明的举动了。
人的这一生,活得清清白白,做事干干净净,才是最可靠的护身符,什么牛鬼蛇神都近不了身。什么家族仇怨,什么风水邪说,不过是人们心理那些污秽思想作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