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156)
这种状况已经超出这位基层医生的能力范围,再加上显荣是他的外甥,更是不敢马虎。
年老的那位穿白大褂的主治医生见显荣恢复了神智,脸上的肌肉也放松下来,他拍了拍姜贵顺的肩膀,将他拉到病房外的过道里讲话。
两人因为同在卫生系统工作多年,互相之间比较熟识,他将诊断情况说与这位在基层卫生院的同行。
从白大褂老者口中得知,显荣此次真可谓福大命大。他的主要伤情为头部被钝器击打,导致颅骨骨折,由此引起的脑震荡使他当场昏迷过去,所幸未伤及内脑,调理数日即可痊愈。
如若对方打击位置再偏差几厘米,或者力道再大一点,极有可能引起颅内出血。
姜贵顺自己也是大夫,所以对方将情况描述得比较专业一些,姜听完之后也长舒一口气,但心里仍旧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后怕感。
在病房里,龚老大见到显荣脱离危险并逐渐恢复意识,黑脸抖动了两下,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他知道,如果显荣迈不过这道坎,弟弟龚老二有过前科,恐怕也将小命难保。
尽管他在心里责骂不争气的弟弟给自己捅下娄子,但此时的他,心里的担忧远远胜过愤怒和责备。
显荣的颈部已经被固定住,无法扭头,但他通过转动的黑眼珠看到了病床边的龚老大,嘴巴噏动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来。
龚老大埋下头来凑到胡显荣耳边轻声说道:“显荣兄弟,你好生治伤,我为老二冒犯你的事情表示歉意,等你康复之后再慢慢向你赔罪。”
显荣听清楚了龚老大的讲话,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嘴里轻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对方。
姜贵顺到病房将医生的诊断结果向显荣大致转述了一遍,让他放心静养一段时间,自己回去后会安排人到银竹沟去报信,以免显荣的家里人担忧。将显荣安顿好以后,姜贵顺和龚老大便离开了县医院。
就在胡显荣住进医院的同时,银竹沟的烧锅作坊由于没人管理生产和销售,被迫熄了火。
除了鞍子沟村的胡昭云书记派人前来拉走几桶酒水之外,作坊没见到一分钱的进账。
金先明此刻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作坊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可以缺少胡显荣,然而他此刻面临的窘境远不止于此。
社员们获知烧锅作坊的销路被龚老大截断的消息,再加上当家人胡显荣因伤住院,便齐刷刷跑到村委纠缠金先明支书,要求退出股份,不然的话就要将厂房和炉灶拆掉,拿点废材废料回家。
情急之下,先明支书只能找大哥金先虎帮忙。先前一直惦记银竹沟烧锅作坊的金先虎此刻只沉浸于他青灯古佛的生活,已经对它没有了任何兴致,淡淡地向金先明说了句“看在弟兄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借钱给你,但不会加入烧锅作坊。”
他能理解兄长的顾虑,毕竟连胡显荣这样精力旺盛的年轻后生在作坊的经营过程中都是一波三折,须发花白的金先虎何必给花钱买烦恼呢?
但是他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一分钱可以难倒英雄汉,何况那不是一笔小钱,金先明支书终究还是抛下面子向兄长开口借钱了,这位银竹村的当家人为此懊恼了好几天。
为了给烧锅作坊筹钱,胡显荣在前些年跑了好些路,想过不少办法。
如今,金先明与那位年轻后生之间的关系也进入到极为微妙的境地,他没有勇气,更没有机会腆着脸将此次危机留与此刻还躺在病床上的胡显荣。
金先明这一次不知道是彻底想通了,还是咬着牙装硬气。
他拿着从兄长那里借来的钱,立即召集社员们到村委院坝里开会。
他没有讲多余的废话,将一摞崭新的大团结票子摆放到身前的桌子上,把那些闹着退股的社员们的股份悉数买下。
这样一来,没有了烟火气息的烧锅作坊表面上是银竹村的集体产业,但实质上已经被金先明掌控。
他没有立即着手安排烧锅的生产,但彻底得了个清静,这个结果让他深深地舒缓了一口气。
待到社员们都散去,桌上的大团结票子已经所剩无几。金先明将它们拾掇到手中,仔细观摩着,细细摩挲着。
此刻的他终于体会到,大哥先前在他面前颐指气使的勇气来自何处,他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这才是专治疑难杂症的灵丹妙药,没有它解决不了的问题。”
显荣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得以被医生允许下床活动。
期间,余兴彩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到病房里陪他,偶尔还会从学校食堂给他捎带一两样比较好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