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5)
蒋林英让戚远承别费那份劲,最晚下周就可以进学校了,但戚远承跟听不见似的,该拉着水星做题还是做,水星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经常徘徊在一楼自然也是乐意的。
只是,即使在一楼,水星还是没有跟盛沂说上话。大多时候,她都呆在戚远承的处方室里,只有极少数运气好的时候,她会被戚远承叫出去给病人们倒两杯水,又或者能在戚远承给盛沂打点滴多听到几句他们的对话。
周二下午,水星半杵在桌子上,面前摊着的是难解的物理题。
她对理科不太感冒,文科要好一些,视线落到窗户外边。
前几天下过雨,西城的天气转凉,临近四点半,盛沂还没有来,想想也是,男生的身体底子强,前天,他的烧就彻底退了下去,稍微注意点儿,其实不用总跑到这里。
正在想着,水星听到门外的戚远承在打招呼:“来了,坐里屋等我下,一会儿再给你打点滴。”
“嗯。”
话音落下,水星瞬间从桌面上支棱起来,是盛沂的声音,他来了。
戚远承在外边,她十分钟前才出去上过厕所,屋里是有水的,她没借口出去,只能挺着身子朝前倾了倾,水星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僵直,顺着没关严实的门缝,又探出视线。
他换上了秋季的校服外套,大体是纯白色的,小臂处有青绿色的斜标,男生的个子修长,书包是单肩背着的,手指扯在书包带上,视线微微瞥了过来,静了几秒,又转过头,掠过她的房间门口,落在了隔壁的门。
紧接着,水星的房门也被推开。
药品大部分放在处方室,这会儿盛沂来了,戚远承要进来拿东西,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消毒的工具,又匆匆一瞥,看到了药柜边的水星,脑袋都快贴到书面上了,提醒她:“看书就看书,爬那么近做什么?眼睛不要了,起来点儿。”
水星的本意是想避免让戚远承跟她说话,没想到她现在的姿势更怪,闷闷地嗯了一声,缓缓地直起身,脑袋还是耷拉的,她在看课本上的题目,原本就看不懂的物理题,此时的语序也像是乱了一样。
戚远承在边上配药,房间又安静下来。水星捏着书本的边角,慢慢卷了上去,低低地喊了声:“姥爷。”
戚远承的手一顿:“怎么了?”
水星张了张嘴,手心薄薄地拥了一层汗,黏在课本上,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临时又改了口:“……我这道题不会做。”
戚远承起身,整理好东西:“知道了,等等忙完,晚上教你。”
水星轻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
戚远承是带着物理课本和消毒工具一块儿出去的,留下水星呆在房间里。她倒在一边的床上,脑袋压在床垫上,闻着变淡了的消毒水味,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想问姥爷有关盛沂现在的情况,想他的病早一点儿好,又不想他的病完全好掉,怎么样心里都不舒服得很。
“打完今天的点滴停一停,总打对身体不好,回去再吃一点儿药,要按时吃,最近天冷了,保暖也要注意了。”戚远承的声音模糊地传了过来,“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
“谢谢戚大夫。”盛沂回答他。
居民楼的隔音不好,水星隔着一堵墙,贴在边上,耳朵也抵了过去,凑近,就能清楚地听到隔壁的谈话。
“不用谢。”戚远承说,“看着点儿水,没了就喊我。”
“好。”
周围的人经常来戚远承这里看病,盛沂小时候又是易生病的体质,来戚远承诊所的次数更多。那会儿盛沂年纪小,但胜在聪明,戚远承很喜欢他,虽然这几年大了,来诊所的次数少了,戚远承见到他也多是亲切的,打点滴前要准备,戚远承少不了寒暄两句:“对了,好些日子没见盛工和徐老师了,他们最近怎么样?还在外地?”
“嗯。”盛沂只回应了最后一个问题。
戚远承没察觉到什么不适,又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是针头扎进血管里,冰冰凉凉的有些刺痛,盛沂皱了皱眉,动作一顿,不太想接这个话题:“没有。”
戚远承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也紧跟着沉默下来。
隔壁房间忽然没了动静,水星心也焦焦的,她不明白好端端地对话怎么就没了动静,又觉得戚远承平常那副脾气,盛沂不想跟他聊也正常。点滴打完,盛沂忽然又开了口,似乎是他看到了戚远承手里拿着的物理课本,多问了一句,戚远承正好顺势跟他说起了原因。
内容是有关她的。
水星的心再一次地提了起来,墙面被指甲压出一折很小的印迹,不太深,要贴很近才能看到,她低眸,又用指腹悄悄地磨平,好似这样痕迹就从来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