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水钻(60)
一时之间, 室内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被她的战狼雄风震撼, 久久不语。只有南舒雨那位在毕业手册上留下“学法是为钻法律空子”的律师鼓起掌来:“Bravo!”
cuco正是紧要关头, 眼下不能丧失一名重要的猛将, 对外早已铺下正当防卫的宣传, 将南舒雨塑造成女英雄。对内也杜绝了一切特权, 南舒雨懂得识时务,一点怨言都没有,老老实实等待程序走完。
那是不容置疑的正当防卫, 毕竟对方有枪, 还有拿枪拿刀对着她的录像带。铁证如山, 没什么好抵赖。唯一麻烦的是动机不明,不过南舒雨早早恢复自由。
准备回国外那天,南舒雨提前起床,盯着佣人替她把熨烫好的衣服装进行李箱。秘书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弯下腰,符合这仍弥漫着睡意的氛围,提醒她道:“他来了。”她望过去,随即压低眼睛,扇形的睫毛垂落如屏障。
她让聂经平坐下,他没有照办,转而靠在装饰性的壁炉边。南舒雨问他从哪里来,他说西班牙:“王宫周围的店发生恐怖袭击,临时过去处理。等忙完,就又能休息了。”
“你前段时间明明很上心工作。”言下之意是最近不然。
须臾间,聂经平没来由地沉默。他长了一张很适合静谧的脸,但既然是她提问,终究还是要回答。然而,男人的答案却并不怎么符合当下情景,他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南舒雨望着他的脸庞,并不羞赧,也不觉得窘迫。忙碌各色琐事的人都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仿佛他们只是他们二人世界里的零件,就算偶有动静,也纯粹是无机质的噪音。她侧过头,遥遥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帮佣。他们当即出去,在二十一世纪做出如此不伦不类的排场,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聂经平面无表情:“之前是因为我还想和你结婚。只要我坐到最上面的位置,虽然也不一定能决定所有事,但权限至少会大些。”
她几乎是颤抖着问了这句话:“那现在呢?”
他微笑了。
他早就知道了,南舒雨阂上眼。“你是知道我的”,以及“我是知道你的”。这样说也不夸张,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对她归来的决心,聂经平从未怀疑过。他知道她从不放过自己的眼中钉,退缩也是煽风点火。在将他纳入工具的那一刻,她就不要他了,放弃他了,至少,把他摆在了她那威风凛凛的荣光之后。
他们爱对方,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他的世界昏天黑地、暗牖空梁,乏味得不值一提,充满了阴霾和痛苦。她是唯一的亮光。而对她来说,他却只是好的东西里的一样,是她收集的锡兵中的一个,还是残缺的那种。
早在选择帮她那一刻,聂经平就已经料想到了结局。他无法长久瞒不住南征风,迟早会要被发现。而那一刻,他无疑是南家的罪人。他们无法和自己的家人秋后算账,却可以推拒一个外人。但他甘之如饴。
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还记得梁小洁那个男朋友吗?”她突兀地穿插其他话题,眼睛看着未知的方向,隐秘而莫名地发笑,“我总觉得很像那个谁短篇小说里的……”
“莫言《红床》里那个人,他写像易卜拉欣那个。”他低低地接应道。
“对,对的。就是他。”她继续笑,“还有,我最近有发现一个保暖的家电,睡觉的时候……”
“电热毯吗?”他本来不该了解这些。
“嗯。”南舒雨短暂沉默,又仿佛掬了一捧笑,重新仰起头来,她看着他,“罗根·保罗真的是个没脑子又有脑子的坏蛋,但是……”
“我看了,”聂经平望着她,神情的温度令人想到冬日手冻僵时偶遇的篝火,“我看了他那个种族特权的视频。”
她深深地呼气,明明是灿烂的笑,看起来却像流泪,就是这样怪异的面容。南舒雨说:“以后你会怎么样?要去哪呢?会跟什么人结婚?”
他望着她,平静过度,以至于幻化成一种乐天的顺从:“不知道。我想试试自助旅行,做个背包客。没有多余的交通工具,不住我家那些豪华酒店,晚餐也不会吃烤牛肉。”
“像《美国佬的足迹》那样?”她难得一见的好说话,甚至主动提起网站上讲述背包客的短片。
“嗯,”他也笑了,抱起手臂,抬手轻轻擦过额头,“不过不会到拉丁美洲,就在附近转转。”
她颔首,他看着她。一切都是很快乐的样子。
聂经平面朝着她向后退,伸手扶助门。他说:“那,再见。”这举止平凡得微不足道,放在他身上就异乎寻常,只因往常总是一板一眼,难得有这样自如的珍贵时刻。雾气蓬勃的清晨,聂经平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