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一生(60)
单池远对姜山的印象并不好,他阅历深厚,又因职业缘故整天与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很多时候看人的眼睛,就可以看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姜山的眼睛是浑浊的。所以,当初他才法庭上才会那么毫不留情,因为对他印象分太低。
姜槐垂着头,姜山给了她一巴掌,用几天时间颠覆她过去二十几年的幻想。
“我感觉像做了一个噩梦。”她忽然说,“一觉醒来,我爸就不是我爸了,以前那么好的一个人,瞬间像被魔鬼附了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还好,这里的钟声让我平静。”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示弱,她吊在威亚上的时候没感觉害怕,她被变态跟踪狂打的时候没有害怕,可在她面对姜山猩红的眼时,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害怕。
单池远静静地听她说着,并不追问,直到她的情绪平复,才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上车。他是极其讨厌与人有身体接触,却一次次主动触碰她的身体。
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姜槐这里,都成了例外。
“走吧。”
“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回家。”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他的话,却让姜槐眼眶一热,刚刚平复的情绪又一次被撩起。
他说“回家”,虽然碧海蓝天不是她的家,可这对一个刚从“家”逃离出来的人,却是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姜槐坐在副驾驶,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心中的悲伤与痛苦慢慢被填平。
人生有时候真的特别奇妙,从前总觉得他带来麻烦,现在却觉得每次有麻烦,他总会很快出现。
她是何其有幸,能够与他相遇。
直到这一刻,姜槐听着自己规律的心跳,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入了她的心底。
“单池远。”
“嗯?”
“谢谢你。”
谢谢你来了。
虽然乌云闭月,可他像风,吹散阴霾。
来时未察觉远,回程才觉路长。
回碧海蓝天的路走了很久,已是凌晨,路上车马不多。
等红灯的时候,单池远忽然伸手帮她调了座椅靠背:“还要一会儿才到,你睡一下。”
姜槐说不用,可身体却随着椅背的倾斜而放松。
从踏进武馆开始,她的精神便是紧绷着,同时又带着不真实感——这发生的一切真的是现实吗?
震惊,悲伤,失望,难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成了浓浓的绝望。她被姜山关在那间自己住了二十几年的房间,睁着眼睛躺了四个小时,那四个小时听着外面的电视声,姜山酒后的破骂声,她感觉比过去的小半辈子都要长。
可还好,他来了。
她坐在单池远的车里,那些负面情绪似乎在一瞬间都消失殆尽,她只觉得安全,还有安心。在养育自己二十年几年的父亲都颠覆过去所有认知后,单池远所带来的安全感十分难能可贵。
回到碧海蓝天,单池远叫住了神情恍惚的姜槐:“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你怎么知道!”
“直觉。”他说完,开了2201的门,见姜槐站着不动,兀自进了门,“进来吧,门记得关。”
姜槐进了屋,换好鞋子,单池远已经进了厨房。
这里一如既往窗明几净,抱枕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厨房门敞开着,穿着西装正朝锅里打鸡蛋的单池远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才坐了一会儿,单池远已经端着面出来了,只有简单的面和鸡蛋,连葱花都没有,香气不浓郁却令人垂涎。
在一个饥饿过度的人面前,一碗面远比山珍海味更能抚慰可怜的胃。
单池远却说:“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鸡蛋和面,随便吃吃吧。”
姜槐在餐桌坐下,单池远却不吃,只在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地喝着。她喝了一口汤,又吃了几口面,感觉整个胃都是暖呼呼的:“你不像会做饭的人。”且厨房干净如新,并不像常开伙的样子。
但这是他第二次给她做饭。
“不好吃?”
姜槐忙摆手:“不,好吃。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人,这里也不像经常开伙,可味道却很好。”
“不做饭,偶尔给自己煮个宵夜。”
“为什么?”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单池远又慢悠悠地喝了口水,“你想和我一起吃饭吗?”
姜槐“哦”了一声,又继续埋头吃面,大口喝汤。
先前觉得她迟钝,这会儿单池远才发现,她并非迟钝,而是像乌龟,缩在了这里的壳里。
单池远看着她发顶的旋,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入了棉花里,他忽然产生了撬开这个人是脑袋来看看的冲动,看看她是真傻,还是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