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一生(29)
挂了电话,姜槐不知怎么想起了从前看过的电影。
那是曲般若主演的《母亲》,曲般若在片中饰演年轻的继母,有个十八岁的继女小梦。情窦初开的小梦爱上了一个乐队鼓手,随着他浪迹天涯离家出走又受伤归来,父亲拒绝她进家门,小梦大冬天无家可归,是继母偷偷在父亲睡着后开了门让她回家,又怕她难过,在她床边陪了一夜。
这个画面,过去很多年,姜槐却记忆犹新。
她无数次想过,若是自己有母亲,那么她就勇敢地向父亲坦言,纵然他恼怒地将她赶出家门,还有母亲在其中周旋,她还会给她安慰和拥抱。
可笑的是,她甚至不知自己母亲是谁,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风很大,姜槐忍不住伸手擦了一把脸。
不伸手还好,一伸手,她摸到了一手的泪。
姜槐已经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掉眼泪了。
小时候上学被骂没妈的孩子她没有哭,练武受伤时她没有哭,武馆出事背负巨额赔款她没有哭,威亚出意外摔伤后脑她没有哭,在医院被单池远揪住衣领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并非不难过,而是她泪点高,生性好强,又擅长忍耐,不愿意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可这会儿,她却发现自己哭了,眼泪无法自控地拼命地往外涌,像是这些年来的委屈和无助都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喷薄而出,不给她留一丝余地。
起先姜槐还努力克制着自己,但失控的情绪被酒精催化,理智瞬间分崩离析。
她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袖子那一块都是冰凉的湿漉漉。
直到,有东西轻轻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姜槐蓦地抬头。
模糊的视线里,那人逆着风,路灯悬挂在他的头顶,晕出柔和的光。他手里还拿着一支录音笔,刚刚手臂的尖锐触感应该是那只笔。
她看不清他的脸,又眯了眯眼辨认。
单池远见姜槐盯着自己半晌没说话,又闻到她身上冲人的酒味,不禁皱了皱眉。
他蹲下身,又用笔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姜槐仍旧看着他,目光迷离一言不发,单池远揉了眉心,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朝这个醉鬼走来。
他今晚有应酬,喝酒便没有开车,谢峋送他回来。律师需要清醒的头脑,他向来有节制,倒也没醉,只是在包厢坐了一晚,身上难免有烟酒气,他想散散味道再上楼。
结果就看见有人深夜坐在长椅上痛哭。
若是往常遇到这种事情,他压根不会多看一眼,可今晚喝了酒,那女孩看着有些眼熟,他不禁瞄多两眼,这一看,却吓了一跳。
因为在哭的人是姜槐。
印象中的姜槐,强悍又固执,别说哭,连红眼都不曾看见,这会儿她坐在这儿嚎啕大哭,不免让他觉得震惊。
鬼使神差的,单池远朝她走近。
或许是因为这一刻的她,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远得让他已经想不起,到底是为什么和周萌又起了争执,只记得那天是周萌的生日,她又莫名发了脾气,控诉了他几大罪状后说要分手。他那时候特别忙,毕业论文和实习让他分身乏术,加上还要迎接思考,每天都是焦头烂额,千里迢迢赶来陪她却得到这般对待,他心气高,长久的争吵也让他疲倦,便说分手就分手。
两人恋爱是周萌追求他开始的,在一起好几年,谈不上非她不可,但也绝非没有感情。
他记得,周萌听完这句话,脸上的愤怒成了错愕,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挽留,静静地看着他走了。
单池远走了很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记忆里的最后一幕,便是周萌坐在长椅上抱着自己痛哭。
沉默的,悲伤的。
第22章
单池远原本想回去,姜槐却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单池远如临大敌,但这一次,他没有甩开。
她会哭的。单池远想。
“喝了多少酒?”
姜槐仍旧仰着头,脸上的泪未干。
单池远居高临下,声音带着些许烦躁,让她很是莫名。
“没喝多少。”
“你身上的酒味小区门口就可以闻到。”单池远冷哼了一声。
良久,姜槐才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也就八九杯杯鸡尾酒。”
“多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八九杯,我记不大清。”
鸡尾酒大多入口甜,后劲足,容易使人失了防备,一不小心就喝醉,特别是喜欢甜腻酒水的女孩子,八九杯的量并不少,足以放倒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换做是他,估计也早就醉倒了。这会儿她喝了这么多酒,竟然还能不慌不忙地和他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