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203)
玻璃窗映出两人身影,少年个高腿长,身形优越,范子川有点感慨:“我们都老了,你父母比我还大几岁,不过,”他侧头看看周峤,“你妈妈倒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
周峤想了想,说:“我听我爸提过,你们是校友。”
“你的眼睛很像你妈妈,”男人打量着少年,“整体又像你爸爸,都遗传了好基因。”
去年夏末,他们见过一面。周家请范子川给周峤做心理评估,当然,第一次聊完,他就有了基本结论受访者心理情况良好,不需要做进一步治疗。
那天在医院病房,范子川见到周氏夫妇,大家都有些惊讶,没想到省城这么小,竟是当年留学生协会的同学。女人依然美丽,哪怕微笑,眉眼间仍带着疏冷,身旁的男人英挺儒雅,说话看似随和,也同样有种淡淡的傲慢。
当初无数人眼中的眷侣,家世优渥,门当户对,甚至,他们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心理评估做完,又跟他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范子川站在不远处,看见他们坐在露天咖啡座上,女人抱臂跟丈夫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男人把西服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肩上,她眼睛还望着其他地方,没有看他。
之后,女人从包里掏出打火机,抽出一支女士细烟,点燃,轻轻呼出白雾。男人看了会,那目光像在欣赏,倾身跟她说了什么,他拿走她的烟,放到自己唇边。
这样的一对夫妻,性格脾气是不谋而合的相似,范子川猜测,他们在生活相处中经常有冷战,但在这世界上,又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靠近对方。
隐约记得以前在留学圈里有传过,他们恋爱时期吵架都很凶,又能神奇和好,后来,他们回国订婚结婚,堪称闪电速度,仿佛……两人都清楚自己想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
然而,令范子川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在婚礼现场淡声宣布丁克的事,在当时,绝对是大胆妄为的轰动之举。
至于后面为何改变决定,他也不清楚。不过,范子川回想和周峤的聊天内容,他合理推测,在少年成长中,缺乏母亲的陪伴,他的童年有父亲的参与,却又不够周峤给他的气质感觉,就像一座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仅露出锋利一角,其余的,都暗藏在深深的海水中。
一个完美又令人信服的优等生少年深谙此道。可惜,不可能有真正完美之人,显然的,他是戴着“人格面具”长大的孩子,善于伪装,博取需要的目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理性自制,意志坚定,连跟心理师交谈,他都带有高智商的掩饰,因此,范子川对他的心理剖析也点到为止,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毕竟,聪明的孩子会隐藏,他或许把想告诉你的,透露给你一点,但不会太多。
周峤说:“他们很少回省城,范叔叔要是想叙旧,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给你。”
他摆手,有些东西还是适合留念,放在过去。范子川转移话题:“你之所以答应我,就是想知道她的情况。”
少年似是默认,眸光微闪。
“保密原则。我只能说这次初步交谈的感觉。”他侧头看了眼周峤,“情况比我预料的好很多,她很努力地在克服了。”
“你应该清楚,那些创伤对她的伤害和影响有多深,一直失眠、做噩梦、无端焦虑……潜意识里受创的场景总在不断回放,每次都是重来一遍的折磨。创伤后应激障碍,有部分人会终生不愈。”他说,“按理说,她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只能靠药物控制了吗?”
“不一定。心病需心药医,除了靠她自己,可能……”还需要你。
他们无疑是完全不同的。即便有着相似的经历,被关小黑屋,失去自由,面临种种威胁女孩心里的伤口更深,难以愈合;少年却像是那些黑暗在缓慢滋养着他,适应力极强,还能做到冷静思考如何脱身,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这样的孩子,只要不误入歧途,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况且还如此年轻。
沉默片刻,范子川说:“有时候,很多事上,人偏偏不肯放过自己。”他背过身,拍拍周峤肩膀,“慢慢来吧,时间还长。”
周末午后,肖婕、叶子婧来汤仪家找她玩。
开门的是汤母,她在打扫卫生,把抹布放到一边,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
客厅的吸尘器发出隆隆声响,肖婕提高声音说:“姨妈,我们来找姐姐出去玩!”
叶子婧忙不迭喊:“阿姨好!我们找汤仪!”
沙发背上有个脑袋探过来,瞧了一眼,吸尘器暂停工作,汤仪脚步轻快地小跑过来,“妈妈,我跟她们约好了出去玩,晚上七点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