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约她吃河豚,不可能是挑衅、讽刺她的行为。
王子舟决定关掉这个共享文件。
页面上却忽然游标闪烁——
她吃了一惊。
属于另一方的输入正在发生。
“明天”,停顿,“下午”,又停顿,删除“下午”,改成“傍晚”,停顿,“7点”,删除,改成“七点在”
………
王子舟屏息盯着萤幕,正期待那个表示场所的状语名词出现时,忽然一整条资讯都被删除了。
乾乾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闪烁的游标也消失了。
我就不该点开这个文件!
王子舟这样想着,却言行相诡地在萤幕前又盯着那个文件盯了十分钟。
就在她意兴阑珊地洗漱完、躺下睡觉时,放在书桌上充电的手机几不可闻地轻震了一下。
已经躺在黑暗里的王子舟犹豫了三十秒。
这么晚了,不可能有什么工作找她。
换作往常,她肯定毫不在意地睡了。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居然想去看一看。
她忽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掀开空调毯下了床,拿起手机。
被点亮的萤幕上显示一封新的邮件推送。
“明天傍晚七点在四条高仓巴士站前碰头可以吗?”
意外,又没那么意外。
王子舟甚至能描摹出这种行为背後的逻辑路径——发邮件邀请会不会太过正式?那在共享文件里写吧;写在共享文件里对方会不会看不到?那还是发邮件吧。
于是有了这封邮件。
好合理的揣测,但也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她心中升腾起不可名状的窃喜的同时,也无法克服地给自己冠上了罪名。
于是脸上涌起来的笑也在黑暗中遽然消退。
“好的。”
她节制地回覆了邮件,然後放下手机,在黑暗里坐了一会。
喜悦为什么总是伴随着失落呢?我是个情绪不稳定、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人吗?她侧头看了眼旁边黑乎乎的窗户玻璃,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都显得有些漫长,王子舟下午五点多就完成了当天的工作计划。
到七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坐在电脑前一边轻敲桌面,一边思索。
王子舟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常胜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最初有这个概念,是因为小学时交的一个稍年长她的笔友。对方写信跟她说:“期末考试临近了,但没关系,本常胜将军已经擦好枪准备上战场了。”
那是王子舟第一次把考试和打仗这种紧迫、危险的事情挂上钩——不好好准备,别说取胜了,搞不好还要丢掉性命。这种概念所带来的威胁,从考试这个范畴蔓延开来,逐渐占领了她生活的全部领域。
面对重要的事,她一般不会紧急上阵。
若因准备不周战败,好一点的结局是,她这个常胜将军被革职流放,差一点的结局,就是乾脆在战场上死掉。
作为一个恐吓自己的高手,王子舟翻出一张A4纸,开始撰写今晚会面的谈话纲要。
什么样的话题是安全的?
学校?家乡?兴趣爱好?
王子舟没有头绪,于是她开启搜寻引擎,输入“初次会面安全话题”这样的关键词,跳出来的回答是“天气、交通、新闻、运动”,以及很不负责任的“社交嘛,夸对方就可以啦”——
真是谄媚。
民选首相用得着拍没有实权的皇室的马屁?
王子舟东看西看,浪费了大半个小时,纸上也记得乱七八糟。
她找到一处空白角落,画了个小小的思维导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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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被分为三大类,即:无关紧要、只是用来调节气氛的,涉及到私人资讯的,以及业务相关的话题。在各大类之下,她又分了一些子类,最後一看,第一大类和最後大类根本没什么内容,中间却是满满一大块——好像她只关心中间那个涉及私人资讯的部分,其余两个都只是她打探时的掩护。
很合理,毕竟打仗也存在主次。
她将思维导图小心翼翼地从纸上裁下来——巴掌大小,仿若小抄。
这就是王将军的行军策略。
揣着这份行军策略,王子舟出了门。
从她家到四条高仓站,不过一公里多,实在近得很,于是走路前往。
天气预报说半夜有雷阵雨,才傍晚,空气里就浮动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躁动、急切,又不安。这条路王子舟平日常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戴降噪耳机,她觉得这条路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喧嚣。
还有十分钟才到七点,于是她走得格外慢。
等待会焦躁,被等不礼貌。
提前到显得太殷勤,迟到又显出怠慢。
掐点抵达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