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59)
一路之上,糜老先生一言不发,糜海仓也不敢言语,只是小孙子一个劲地问:“爷爷我们干嘛去呀?”「爸爸我们干嘛去呀?」问来问去,爷爷不理他,爸爸也不理他,由于起得太早,就爬在爸爸背上睡着了。
到了山门口,几个和尚和居士正把僧衣缠在腰间,挽着袖子在打扫院子,只有一个小和尚穿戴整齐像是在等人。
见有祖孙三人向山门走来,就迎上去问,施主是来给少爷求名字的吗?
糜仲禹一惊。这是我梦醒之后才有的想法,小和尚怎么知道的?
正迷惑着,只听见小和尚说:“施主请跟我来,师傅在后殿等着呢。”
祖孙三人随小和尚来到后殿,糜老先生前脚刚一进屋,就见背对着他们的老师傅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请少爷把小少爷带到东边侧室让他在床上睡觉,少爷就在那里照看着小少爷吧。老施主请!”
糜老先生又是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祖孙三人一起来的呢?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孙子睡着了呢?
整锭的银子功德箱是投不进去的,糜老先生双手把十锭银子奉上。老师傅连眼也没睁开,说:“十锭太少了。”
糜仲禹又是一惊。平常人家来求个签,不过是往功德箱里放些铜钱,今天我拿着银锭,而且一拿就是十锭,还嫌少?
只是,他与这住持原本就是很熟悉的,今儿个大师这么严肃的情形还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但是,从山门口开始,他已经被惊了几次了,更不敢轻易吱声。
只见老师傅接着说:“不急。施主先报上小少爷的生辰八字来。”
糜仲禹一五一十地说了。
老师傅从手边的一个锦盒里抓出一把签来放到签桶里,让糜老先生求签。没摇几下,一支竹签跳了出来。
糜仲禹拾起签双手递给老师傅。
老师傅一字一顿地念道:“金银流水散,西徙传家好。”
糜老先生赶紧问这是什么意思,老师傅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令孙是「家」字辈吧?”
糜老先生说:“先生的意思是舍孙就叫「传家」了?”
老师傅只是轻微笑了笑,不置可否,伸手又把签给了糜老先生,说:“收着把。”
老师傅对大殿里其他的和尚沙弥居士们说:“你们都去用斋饭吧,小施主要过半个时辰才能醒来,我和老施主在后山转转,一会小施主醒了来叫老纳。”
说着起身往外走了,糜仲禹啥也没说就跟着出了大殿往后山走去。
进到林间,老师傅并没有说话,只是从衣袋里掏出几粒粗盐放在糜仲禹手里。
糜仲禹一看,这是他给革命党的盐。因为粗盐的二次加工政府看得很紧,革命党用盐量太大了,不可能从加工过的精盐里分,只能供给粗盐。
糜老先生吓了一跳。他想,完了,莫非自己私通革命党的事情暴露了?
老师傅还是不说话,又往前走了一阵子,四周看了看,才和糜老先生并排走。
他说:“糜先生,你不用紧张,你只知道我是盘龙寺的住持鉴济,你不知道我们都是同盟会的同志。
你给革命党的盐都是从我这里散发出去的,而且我和先生是同一年加入同盟会的,要是事情败露了,我和寺庙也没有好下场。
是你的几个盐商兄弟给官家通消息了,朝庭的人已经盯上你了,你们老糜家眼下正遇到一个大坎。你要信得过老纳,家里的积蓄留够吃穿用度的,其他的都拿到我这里来吧。”
糜仲禹半信半疑,自己家具体有多少金银,连他自己也没个准数,要都拿来只怕是要用马车拉了。
鉴济大师看出来糜老先生不放心,说:“不急,反正府上的老太太、太太、姨太太们,初一、十五都要来上香,慢慢拿吧,不要让外人看见了。
如果想一次或很少几次就把家里的大部分银两转到我这里来,签上有具体的办法和联系人。
这里我就不细说了,隔墙有耳啊!请相信我,革命党能从你那里得到盐的支持,已经够了,你糜家放在这里的银两最后都会转到小少爷手里。
我们不希望你糜家家道中落,渴望着与你糜家长久合作。在此期间,要是信不过老纳,每个月夫人可见一次你糜存放在这里的金银。
只是请先生千万叮嘱夫人,不能同除了儿子之外的任何人讲我们今天说的这些话。
“下个月先生在海安交盐时会有人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鉴济大师接着又问:“先生最近是不是偶尔便血?
糜仲禹也没当回事,说:“对,痔疮,老毛病了。”
鉴济大师拉起糜老先生的手说:“从先生的气色上看,先生得的恐怕不是痔疮那么简单。过去你偶尔便血,血色是鲜红的。可是,最近便血,血色是不是呈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