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420)
现在,他成了那所医院的炊事员,而大家更愿意叫他编外指导员。
“咱们大家设想一下,一个双腿都没有的人,他怎么高兴的起来呢?可是他真的好高兴的,而且会把任何和他在一起的人也带动高兴了。
“他自己动手用木头做了两个石锁一样的东西,我们说那是他的拐杖,他自己说那是他的腿。
他用牛皮做了个垫子,系在自己被截掉的腿下面,无论是炒菜还是和大家聊天,他都是「站」在那块牛皮上的。
每次看到他,我就在想,我仅仅少了一只胳膊,跟他比起来,我算是非常幸运的了。但是,真正让我彻底放下思想包袱的是老班长的一句话。
“我们的野战医院收治了一位耳朵被振聋人战士,由于总是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他非常自卑,多次试图自杀。
后来,老班长一句话把他点醒了,也把我点醒了。他说的这句话,我希望咱们都记住,永远地记住,永远不要放弃自己,永远也不要试图放弃生命。”
黄满鑫再次站起来,模仿着老班长的样子,用比较蹩脚的湖南口音说:“死都不怕,难道我们还怕活着吗?!为了体面而有尊严的死去,我们才要一次又一次拼命地活过来,绝不给羞愧占据我们的墓志铭留下机会。”
——一三四——
格桑梅朵已经想清楚了,她天天盼着满鑫哥哥来找自己,作为一个姑娘,她认为矜持是一种美德。
黄满鑫的内心是非常痛苦、非常纠结的。他深爱着青梅竹马的格桑梅朵,他也知道梅朵姑娘是喜欢自己的。
但是,越是这样,他越不敢直视她那如青海湖般清澈的双眸,越不敢去向她表达他的心迹。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觉得她应该嫁一个比自己更好的男人,至少应该是个健全人。
也许是信仰的力量,或许是真爱的魅力,格桑梅朵的痛苦源自对满鑫哥哥伤痛感同身受的痛,来自于因为深深的爱恋而生出的同情。她相信一切都是佛祖的意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泽旺拉姆和明如月似乎比格桑梅朵和黄满鑫还要关心这个事,要不是糜传家和邹宝柱一再提醒和压制,她们早就把两个年轻人拉在一起逼问,甚至逼婚了。
嫁到菊花岭的这些年,在糜家开放包容、耕读传家的家风影响下,泽旺拉姆这个骨子里带着佛性的藏家姑娘,在糜家找到了她心中真正的佛。
那就是糜家人在为家国、待乡邻、扶他人、教子弟的过程中,并不刻意但无时不有的爱和无处不在的真善美。
她认定,在糜家这个大环境下长大的娃娃肯定错不了,糜家看上的小伙子一定是配得上自己那个聪慧、善良且美若天仙的妹妹的。
她希望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满鑫弟弟能如同自己的丈夫当年一样,放下心理包袱,放下肢体残缺的自卑,勇敢地向他心爱的姑娘表白。
明如月展现的更像是个妈妈。
黄满鑫回来心里最复杂的要数他的大哥黄满金了。这个对满鑫来说如同父亲一般的男人,整天唉声叹气的,一会觉得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一会儿担心这个最小的弟弟下半辈子怎么过,他希望格桑梅朵赶紧嫁过来,又怕乡亲说梅朵姑娘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明如月当然知道黄老大的心理,她不是把黄满鑫请到家里来吃饭,就是安排格桑梅朵把做好的饭菜送到仅一路之隔的黄家去,更多的时候,她会频繁地安排尚无固定事情可做的黄满鑫和格桑梅朵共同做些家务事。
糜传家和明如月商定的是今后把码头仓储这一项工作交给黄满鑫来主管。
但是,这是一项不适合女人参乎的事情,怎么让格桑梅朵参与进去呢?怎样才能不露声色地让他们两个整天腻在一起呢?
明如月在征求了泽旺拉姆的意见后提议,把此前一直由拉姆和梅朵承担的茶叶品尝和分级的任务交给黄满鑫来做,满鑫负总责,梅朵妹妹来给他当助手。
今后,满鑫负责在各个茶场间穿梭,负责茶园管理、采茶和粗茶加工,梅朵负责粗茶收购和精细加工。
成品茶的品尝、分级和包装由他们俩共同负责,这样他们俩就能全面掌握咱们糜家茶叶生产的全过程,支撑起我们的主要产业,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传家的负担。
泽旺拉姆犹豫了一下对糜传家和明如月说:“目前,茶叶是除了盐之外,咱们糜家最核心的产业,让他们俩全流程负责糜家的茶叶生产,有两个问题还请你们仔细斟酌。
一是如何保证茶叶的质量问题,二是如何避免旁人,特别是合作伙伴们说闲话的问题。毕竟茶叶的门道是非常深的,严格说他们也是外人,最多算是个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