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钿(82)
松青沉吟了下,也觉得找别人哪里有找他更教人信得过,便不作遮掩将方婕妤一事如实相告于他,“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这些日子宫里出了不少风波,公主都被牵涉其中,不得不防着些,你只需将话带给方婕妤让她安心即可,其他不该多言的相信你也有分寸。”
“公主还是那么个善性人......”裴嘉时忽的莞尔,又打量她一眼,“但我怎么听说你之前还把公主冲撞了,受了好大一顿罚,现在瞧着已经无大碍了?”
这事教他提起来着实窘迫,松青脸上很有些挂不住,只叹口气,“咱们做下人的哪还能一辈子不受罚,但不是公主罚的我,是主子爷,那事说到底还是我办得欠妥不怨旁人,你莫要再揭我的伤疤了。”
她说着又提醒他,“倒是你,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何况皇上的性情和公主南辕北辙一点儿都不像,你在跟前听差遣,可要当心着些。”
裴嘉时走到如今的地位,身边除了上头需要他曲意逢迎的,剩下的就是对他溜须拍马的,真正发自内心关心他的人翻遍整个帝都怕也找不出来一只手的数,何况松青又是从小就相识的情分,这份情谊总归比旁人还更厚重些,他自然念她的好意。
两个人就着酒菜又叙了几句旧话,松青记着出来不少时辰了,裴嘉时也还有公务在身不好多逗留,一道下了楼,便要在门口各奔东西了,松青临了又想起来托他一件事。
“我倒还有件事想麻烦你,公主如今长久不进宫,对里头的情形说白了两眼一抹黑,但不妨碍里头有人想算计她,就比如之前落水那事,天知道我的魂儿都差点吓没了,如今你回来了也能在宫中四处走动,劳烦多留个心,不为别的,只是个防备。”
长公主落水不是小事,裴嘉时人虽不在宫中却也早知道了,他身为内侍监少监,若非此前远行,宫内的人命官司愿本就该他过手查办,现今她有此一提,顺势也就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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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宫里的两颗梨花树已经凋落得只剩满枝的青叶,树底下的华胜却仍旧随风飘扬,只多不少。
婢女照例送太医出了大门,外头清新的空气闻一遭再进偏殿里更能觉着出满室的药味儿,是病入膏肓的味道,在人心头无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心慌气短。
她从桌子上拿起药方细细看了眼,比上次换了几味药,但换药又有什么用,心病医不好,就是换成太上老君的仙丹只怕也无用!
“玉竹……”
里头有人叫了,她赶紧放下药方进去伺候,见方婕妤正靠在床头上,见不着血色的脸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
她咳嗽了声,没等玉竹到近前来先自行掀了被子下榻趿鞋,玉竹忙上前扶她,触手所及的一条胳膊纤弱的像风中的芦苇,真怕外头稍稍一阵风就会把这人给吹折了。
但玉竹也不阻拦她,因这是每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要去在那树下挂一根华胜。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深宫于她而言只是一堵又一堵冰冷的高墙,唯一一点念想都寄托在家人身上,如果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日子也就再无光了。
这厢正颤颤巍巍忙活着,那厢却有婢女站在屏风外禀报了句:“裴少监求见。”
主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不知所措,裴少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拜见她。
难不成真是父兄……方婕妤止不住一颤,也不敢耽误忙吩咐把人请到茶室稍候。
她怀了满腔的忐忑、甚至绝望去接见裴少监,不料对方说得却是,“奉长公主之意来给娘娘送个口信,娘娘的父兄如今皆平安,请娘娘不必挂心,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谁?”方婕妤睁大一双因消瘦而有些凹陷的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疑问,铺天盖地的不解甚至盖过了对于父兄安好的喜悦。
裴少监不着痕迹的微蹙了眉,又道:“长公主殿下是菩萨心肠,听闻娘娘为父兄担忧而缠绵病榻多有不忍,遂调取了兵部的抚恤将士名录查看,确认名单中并无两位方将军这才吩咐奴才前来传话,请娘娘放心。”
长久用药的人精神头总不会太好,方婕妤面上仍有些恍惚,兵部的名录,她知道的,只是没有本事去动,却没想到素来没有交情的长公主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做这些。
她回过神来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琢磨良久,站起来朝裴少监郑重福了福身,“劳烦少监替我多谢长公主援手,今日之恩我铭记于心,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裴少监却说不必,“长公主不是为了娘娘的报恩才有此一举,恩德如何,娘娘自己记在心里就是,不必拿在人前说出来,如此,于长公主于娘娘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