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与乞丐(37)
黑皮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家只有一辆三轮车,还是二手淘来的,经常被他大伯借去收破烂,这几年被磕磕碰碰,仍顽强地没有报废。
而现在,陈纵放着宝贝摩托不骑,要开他的破三轮。
“你真要开?”黑皮再三确认,非常想不通,“为什么啊?”
“去接个人。”陈纵轻描淡写地说。
他想起那日凌晨,他载着嘉南去城西找人,她瑟缩在他后背,仿佛要被那些凛冽的风掀下去。
黑皮把车钥匙给陈纵,“停在对面巷里。”
他有些好奇,还特地跟着陈纵下楼了,百思不得其解,“我那辆三轮究竟有什么好啊?我怎么不知道?”
“有棚。”陈纵说。
避风。
陈纵拉开铁皮门,发动车子,载着半车的废弃塑料瓶和一堆废铜烂铁,在春夜的街头,飞快地驶远了。
第17章 (修) 他们共享了昨晚的快乐……
陈纵按照嘉南给的地址, 找到了她所在的小区和单元楼。
门敲开后,邱红问他找谁。
陈纵在外面喊嘉南的名字,嘉南才从洗手间出来。
邱红看着两人, 仿佛他们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但是见陈纵身形高大, 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又不敢真的说什么。
陈纵直接带走了嘉南。
邱红猜测陈纵指不定是在哪儿混社会的渣滓。背后啐了一口, 但也没阻人。
她心虚, 刚才跟嘉南起了争执的事肯定要瞒着嘉辉,并且嘱咐小志不准乱讲, 就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嘉南跟在陈纵身后下楼, 出了小区。
她神情木讷地坐上车。
三蹦子的车头空间有限, 堪堪容纳两人,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封闭且狭小的壳里,飘浮在黑色的海洋上。
夜里的霓虹变成海上缥缈的灯火,一盏一盏, 在风中熄灭。
“去哪儿?”陈纵偏头问嘉南:“回打碗巷吗?”
嘉南愣了愣,又沉默地点头。
路上遇到堵车, 他们被困在最右侧的车道上。车内没有灯光,陈纵借着折射进来的路灯, 侧目看了嘉南一眼。
陈纵以为嘉南哭了, 因为在之前那通电话里, 嘉南说话带着厚重的鼻音。
但她这次没有哭。
脸上干干净净的, 没有泪痕。肤色一如既往的白,昏黄的光在她眉眼上融化,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只不过因为呕吐产生的生理反应尚未消退, 眼睛里有血丝,看着有点儿可怜。
道路终于通了,三轮往前开。
经过颠簸不平的路段,拖箱里的破铜烂铁和塑料瓶碰撞,一路叮铃哐当。
嘉南跟着一起摇摇晃晃,她抓住车内的把手,努力稳住身体,突然说:“我想喝水,阿纵。”
这是陈纵接她出来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喉咙涩痛,有异物感,她的声音听起来仍有些怪。
“叫我什么?”陈纵看她。
“阿纵。”嘉南重复道,泛红的眼睛无辜地直视他,“你朋友就是这么叫你的,我不可以叫吗?”
陈纵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把车停在路边,问:“冷的还是热的?”
嘉南模样有些呆,“什么?”
“问你,要喝冷的,还是热的?”陈纵重复了一遍。
嘉南没想到还有选项提供给她,犹豫两秒,得寸进尺地试探:“那我想喝温的可以吗?”
陈纵疑似发出了“啧”的声音,砰地甩上车门。
嘉南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消失在便利店的塑料门帘后。
陈纵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次性纸杯。送到嘉南手上,真是温的。
“谢谢阿纵。”嘉南说。
她之前经常对他说“谢谢”,如今更上一层楼,还学会了加后缀。
陈纵觉得嘉南有时像个很会审时度势的大人,有时又像一只背着重壳的笨蜗牛,爬行慢吞吞,偶尔会伸出触角试探。
如果遇到危险,就迅速缩回去。
嘉南喝完水,喉咙舒服了一点。她把纸杯捏瘪,扔进垃圾桶里,想要把邱红带给她的坏情绪一并扔掉。
陈纵蹲在路边抽烟,目视着前方的车流,烟丝安静燃起白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嘉南走近,他又将烟头掐灭。
“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他问嘉南。
“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嘉南决定说实话。她的语气那么真诚,仿佛陈纵天生就该站在她这边。
“我只是试一试。”她又补充道。
试一试而已。下意识觉得,陈纵或许会来。
“那个女人是你妈?”
“继母。”嘉南回答说。
陈纵看不出她是不是在难过,又听见她说:“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家人……自己选择的家人。”
她眼睛里的红终于褪了,变得澄澈,所有的伤心都被迅速收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