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半香(9)
她让南栀好好地躺下,轻抚着她的头发道:“睡一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南栀闭上眼,点点头。
她当真坠入了梦乡,却被谈话声惊醒。
屋外白瓷好像在与一名女子聊天,那名女子嗓门似喇叭,令南栀皱起眉头。
“不用了……我们家南栀年岁尚小。”
白瓷声音轻柔,断断续续传过来。
“不小了,再过几年可就不像如今这么吃香了。”
“真的不必了,我送您下山吧。”
“诶你看看这张先生,百里挑一的好条件,虽然年岁大了点,可也是个体面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您家也不是个富贵人家,这么好的机会可要抓紧了,我诚心劝一句,再过几年,姑娘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
这一番话让南栀瞬间睁开眼,她瞧着帐幔上的流苏发呆,眨了下眼,疏而翻身而起。
她将门推开,声音太大,引得白瓷与那名女子转过头来。
南栀光脚走过去,白瓷柔声责备:“快些回去,将鞋穿好。”
南栀不言语,握着她的手,倔强的望着对面的女子。
“我南栀绝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任何金银珠宝都不可与我衡量,凭什么要用值不值钱来衡量我?”
她甚少这样语气强硬,连白瓷都一时不能反应。
女子笑了一下,没有生气,她道:“小姑娘,你慢慢就会明白了,这女孩子,年岁越长,越不值钱。”
她说得认真,又带着一些唏嘘。
南栀也笑:“女孩子任何时候都是闪闪发光的宝贝。”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孩童时,女孩子是画上的天使;长大一些,是明媚的太阳;年长一些,便是温润的珍珠;若是老了,那也如孩童一般可爱。无论何时,任何金钱都无法与女子相比!”
这一番话说出来,南栀感觉无比畅快,她不要叫人看轻,不要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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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走下山,像从象牙塔里走出来。她跟过去告别了,要继续往前走。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给旗袍刺绣。
辛苦劳作一个月,被克扣许多工钱,这令南栀难以接受。
又工作一月,客人对她都交口称赞,可旗袍师傅将她的刺绣贬的一无是处。
有时候,新手之“新”,便是原罪。
南栀没有继续下去,她感觉这是在消耗生命,什么也没有学到,得到的都是质疑与否定。
她又去了书局,希望能觅得一文职,因她有着四年的学识积累。
可是对方似乎根本不予考虑。
三个月,南栀就此跌到谷底。
她偶尔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想起有一回,她立在屋檐下看雨,雨水嘀嗒的声音好似钢琴乐音,她闭上眼,颇觉安宁。
可是如今她碰上一场雨,只是觉得萧瑟与寒凉。心境已如此不同,想来叫人叹息。
南栀颓圮一段时日之后,忽而有了一丝豁达——都已跌到谷底,还能沉去哪里?
她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相片,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裳。
她也收到林莺的来信,信中问她如今可好?
南栀没有立刻回信,她有些害怕别人知道她的窘迫。
几场雨过后,温度降低,秋来。夏走秋来,须臾之间。
就如有走有来,有毁灭,就会有新生。
北方战事吃紧,有些学校便要往南迁。政府决定在安南东边的一片废墟上新修一所大学。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安南人觉得无比兴奋与激动,一个城市能有一所大学,实为幸事。
于是捐钱的捐钱,出力的出力,一个富商捐出一大块地用于修建校舍,有些时候,重利轻义的商人也可以无比慷慨。
南栀家没有过多的金钱可以捐赠,他们思来想去,决定捐花,山中人家,自是花多。
南栀将几盆菊花与秋海棠送了过去,彼时校舍还未建成——连大门都没有修起。
光阴波澜不惊地溜走,南栀细心照料家中的一草一木,她抽空给林莺回信,林莺告诉她,若是跌入谷底,总会有一日迎来转机。
转机吗?
南栀看着天空发呆。
又过了几个月,安南的春天到来,在满山都是兰花香时,有两位长衫先生寻到了南栀家里。
他们谈吐文雅,礼貌地表明来意——想要购一些花草树木。
这使南音惊讶不已,询问他们的身份。
长衫先生们笑一笑,道是山下新修大学里的几位教授。
南音更为惊诧,急忙请他们进屋来坐。先生们并不推脱,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带眼镜的长衫先生笑着环顾四周,对南音道:“这真是一处妙地,依山傍水,连这屋子也透出几分灵气。”
南音泡了一壶栀子茶,笑着回道:“先生夸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