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半香(77)
她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方才要拿起这张报纸?如果什么也不知道该多好,她还能充满期待的继续努力。
南栀站起来,她想散散步。
她漫步至校门口,校卫认得她——他认识安南大学每一个人。
他喊:“0049南栀,有你的信。”
南栀走过去,校卫将信递给她,见她脸色不好,宽慰道:“快回去拆开看,说不定是什么好事儿呢!”
南栀勉强笑了笑,真的听他的话回到宿舍拆信。
这是南音和白瓷寄给她的信,底下的日期已经是几个月以前。
他们问她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身上的钱还够不够用,零零碎碎写了好些。
最后一行,他们说:
南家能有一个南栀,是三世至幸。
她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笑着将书信折好,明明嘴角在笑,眼睛却雾蒙蒙汪着水,一不留神就要滑落。
她终究没让眼泪落下,转而坐在窗子前回信。
这新旧交替的时代,有些女子命如草芥,有些女子如明珠耀眼。上天不曾厚待于她,她双亲死于饥荒,又跟哥哥颠沛流浪。可上天亦不曾苛待于她,这兄妹俩凭双手解决温饱,有了遮风挡雨的木屋。
还在那座山头种满了栀子花。
风吹雨淋,寒来暑往,枝繁叶茂,每到夏天,香出一个盛世风光。
她是南家至幸,可在这软红十丈,她亦如丘陵沙土,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名气没有经历,所以连自己的文字都不能拥有?他们是不是笃定这个女孩子翻不起太多风浪,所以毫不心虚拿走她的心血?
南栀疏而变得愤怒,可又不得不悲哀地承认,确实如此,她无力抗争,只能接受。
红尘十丈,有些事情必要经历,南栀慢慢平静下来,她开始给报社写信,不管结果如何,她想要争取一回。
信写一半,巨大的委屈让她喘不过气,她数次罢笔。
夜幕低垂,她不敢开灯,人在低落时,见不得光明。
同学们都没回,南栀藏在黑暗里与孤独相伴,她在纸上写——我想回家。
她想念南音与白瓷。
她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家。
音信难通,道路阻绝,她害怕从此天各一方,只能对月怀乡。
思绪凌乱,她探头望向窗外,忽然听见自行车铃声响。
她低头看,心脏骤然收缩,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岁月,回到那一年的夏夜。
流年不待人,有人等待她。
松月泊不知从哪里借了一辆自行车,来到了宿舍楼下。
他拨响车铃,仰起头望向她的窗。
窗后人影现,而后消失,他有些纳闷。
他再次拨响车铃,熟悉的皂角香织成夜色的网,迎面落在他脸上。
他微笑:“走,去兜风。”
南栀笑着走过去,就像那个晚风习习的夜晚。
他扭过头慢慢说:“前段时间好忙,都没怎么回过家,今日终于得了空。”
南栀道:“好多花都枯萎了,我今日路过时修剪了下栀子花。”
松月泊笑:“我就知道你来过。”
所以他刚回家就出来找她,甚至都来不及喝口茶。
这一次,她跨上后座,松月泊没有再摇晃。
自行车稳稳前行,载着她走出校门,校门口的土路凹凸不平,南栀下意识搂住他的腰,松月泊笑着道:“不用怕。”
他们当真平稳地行过这段坎坷不平的路,商铺的灯笼亮起,湖水映着光亮,这一刻,世间的一切都金碧辉煌。
他们走过繁华的街道,路过寂寥的小巷。街坊们聚在一起聊天,只言片语传入他们的耳朵里。
“哎呀,那一个炸弹下去,多少师生都没了!”
“他们连婴儿都没放过,听说那母亲跪在地上磕头,头都磕破了也没用!”
……
这些话语随风而去,他们走到空阔地人行道上,松月泊顺着风道:“南栀,你把手伸进我衣兜里。”
南栀虽不解,可还是照做。
他穿着一件西装马甲,南栀伸手进他衣兜,触到温软的东西。她想缩回手,松月泊却叫她拿出来。
她将手拿出,栀子香气扑鼻而来,在他的衣兜里居然装着一朵栀子花。
他又道:“还有左边呢!”
南栀又去摸他左边衣兜,摸出来一包五香豌豆,还有一块鲜花饼。
松月泊不说话了,他只是笑,胸腔振动,靠着他的南栀贴上他脊背,无声地笑出眼泪。
她满眼泪水,嘴角却满是笑意。
他大声喊:“南栀——你开心吗——”
南栀擦掉眼泪,压下哽咽大声回:“开心——”
他继续往前走,南栀搂住他的腰,任凭眼泪滑落。
沙砾虽平凡,却必不可少。无有沙砾,何来丘陵山丘?无有沙砾,又何来珍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