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半香(63)
哪个姑娘?
汪映之看着这一切, 她明白下一个汪映之的命运已经预先在本子上写好, 妥协是她们最后的保身符。
因为经历过这一切,她不愿意看着这些在她眼前再次上演。只要孟半梁出现在宅子里, 她必定在南栀身边。她想给曹曼因写信, 可孟半梁是她的丈夫, 是她朝夕相对的人,而她汪映之……分明只是一个外人。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安稳度过了这一年。
屋角的腊梅开了,点点白雪落下来, 孙自白陪汪映回娘家,南栀靠在窗子后看书, 她的英文已经很好。李颂安也靠在窗子后,听她抑扬顿挫的朗诵。
这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是他唯一的学生。他于南栀, 亦师亦友, 南栀于他, 亦生亦友。
天地之间太过安静,门外的脚步声像盛大的穿行。
醇厚的英文在花园里响起,南栀与李颂安都抬起头。
孟半梁站在雪地里, 从容背出一篇《致云雀》。雪落在他的羊毛大衣上,他轻轻拂去,望向南栀的窗户:“I found my inspiration.”
他走向南栀的房间。
李颂安突然站起朝门口走去,张安意拉住他的胳膊,腿上的綉绷子落到地上。
她看着他,眼里都是恳求。
李颂安明白,他是藏在宅子里的人,稍有不慎便会失去这个容身之地。他明白在这乱世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多不容易,所以不可以轻举妄动,不可以任性而为。
他突然很怨恨自己,若不是体弱多病,他本可以有另一番光景,可是看着母亲的眼睛,所有的情绪化为平和。
那是一个母亲无能无力的愧疚。
她从前是个深闺姑娘,嫁给颂安父亲后一直在家,他们平淡且幸福,可李父离去之后,她就像没有根的草,带着李颂安辗转漂泊,颂安生了病,她没钱带他看病,也时常让他饿肚子。可颂安的懂事让她有了无与伦比的动力,她拼命赚钱,将颂安供上了大学。
可他因病退学。
她知道这些病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她自责又愧疚。但其实她已经做的足够好。
面对这一双眼睛,李颂安缓缓转回身。
南栀看着孟半梁走过来,敛起所有情绪。
他斜倚着门微笑,南栀往后退,碰倒了手边花瓶。
她立刻蹲下身拿起碎片,感谢这一场意外。
孟半梁赶紧走过来,他也蹲下来,靠近她,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小心。”
他似有若无滑过她手背,南栀猛然站起,他虚虚揽着她的腰,南栀推开他,朝门外跑去,刚出去却又被大力拉回。
张安意绝望的呼喊让那双手微微松开,南栀趁机挣脱,跑向冰天雪地,冰天雪地也比他温暖。
簌簌雪花下,李颂安拿毛毯裹住南栀,他拥着她,牢牢挡在她身前。
孟半梁笑而不语,半响才问道:“这又是……”
“这是南栀的未婚夫,我请他来整理祖父的家谱。”
曹曼因撑着油纸伞,从宅子外慢慢走进来,老妈妈拿着一沓宣纸和几本册子伴在她身旁。
汪映之给曹曼因写了信,孟太太来了。
她穿一袭紫色的长袍,头上梳着波浪髻,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她咳了咳,抬起头微微埋怨道:“今日是我的生日。”
孟半梁急匆匆跑过来,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满脸歉意:“这么冷,怎么出来了?是司机送的吗?”
“是,他还等在外头。”
“怎么到这儿来了?”
“早晨起床没见到你,想着你该是在映之这儿。”
“我订的烤全羊送到家里没?原是想到这儿买你爱吃的千层酥,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
谈话声渐渐小了,他们的背影在雪幕里似电影画面,孟半梁没回过一次头,可是南栀清晰的看见曹曼因转过头,隔着雪花望着她,眨眨眼,微微一笑。
她也笑,生怕她没有看到,又往前走了走,雪花迎面铺在她脸上,消失在她的眼泪里。
李颂安带着她走回房间,张安意提着暖炉在门外徘徊,她不敢进去,她为自己的漠视感到羞愧,可是原谅她,她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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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孟半梁很久没有再来,汪映之与李颂安一起陪着南栀,逗她开心逗她笑。
一弯月色,三两好友,弥足珍贵。
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他们正在吃晚饭,孙自白跑进来,斟酌了一下道:“孟先生来了,他找颂安。”
李颂安停下微笑,跟着孙自白走了出去。
没人知道他跟颂安说了什么,李颂安回来时,面色很难看,可等他走到大厅门口,又迅速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
南栀看到了。
她再也没有胃口。
他们匆匆吃完饭,南栀率先回了房间,她靠着门低头深思。窗子之外,昏黄的廊灯下,颂安再与汪映之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