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他怕她来不及,什么都准备好了。
从来不存在早晨起太早胃口不好这件事,云潆嗷呜一口,很气:“我的杯子留在县小学了。”
“带你去取?”
“才不要!那个老师好讨厌,自己喝矿泉水让孩子喝水窖的水!”说着说着就开始告状,“他们学校那个什么主任,说那个破厕所好几十万嘞!骗鬼哦!”
别人的事方清源不予评论,单问:“网上买一个?你用的杯子我们这里没卖。”
“不要啦,我用玻璃杯也一样!”
说着,咽下一口咸香的饵块,把纸包搁腿上,打开那个保温杯。
“新的。”方清源说。
小姑娘哀怨瞪他一眼:“不是介意这个,我怕烫。”
“兑了温的。”他说,“要不这个你拿着先用。”
纯黑的杯身,杯盖上印了市农科所几个字。
“好啊!”云潆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
她对摘菌子这件事完全没概念,任凭方清源车一路往深山老林开,开了很远很远,密密丛丛的树林,各种姿态,她叫不出名字,觉得很好看,刚以为到了尽头,车到山前又有了新路,金光乍现,蓬勃灿烂,就这样,一直开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片绒绒的草坪,平时觉得很小的风车现在觉得很大。
向下望,袅袅炊烟的村落零散在山间,每一处都似桃源盛境。
太阳完全出来了,出发的时候还有点冷,下了车,云潆脱了身上的长袖外套往小书包里塞,喊热。
方清源看到包里的东西,叮嘱她都戴上:“虫多,别被咬。”
于是云潆就老老实实套上了她的防晒手套,戴了遮阳帽,那个非常夸张的防晒面罩被她塞在最底下。
她哒哒哒跟着他,问:“你那天,有没有被我吓到?”
方清源想起那天上去送驱蚊水,老实说:“有一点。”
小姑娘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翘起鼻尖哈哈大笑。
看见方清源从后座翻出一个小背篓背在肩上,顿时羡慕了,伸手摸摸:“这就是传说中采蘑菇小姑娘的小背篓吧?”
馋兮兮的,觉得很好看。
“你喜欢?”他没觉得好看,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一个,都说不清是从哪个阿太手里传下来的。
然后看见她点吧点吧脑袋:“嗯嗯。”
总是这样,见着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都很乖。
“这个太大。”方清源想了想,“下回遇上赶圩给你买个小的。”
云潆赶紧先道谢,跟着走了一段,发现方清源今天戴草帽了,稍微松了口气。
等看见他拉开一把小刀利落地拨开松针撬开土层,顿时又眼巴巴了。
这回方清源没同意:“这个你别碰,割手。”
云潆也没坚持,看了好几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落到她手里就是猪八戒耍大葱,而方清源握着它,像是与多年的老友协作,在这深山之中挖出宝贝,轻轻放进垫了松针的背篓里。
果然,大雨过后满山的菌子,方清源的话比平时多了些,教她认:“这是见手青。”
“网上说菌子不能乱吃,有的有毒。”小姑娘美滋滋,有本地人带真是很放心啊!
“这个有毒。”
云潆:“?”
方清源的手指在菌伞刮了一下,立马显出青色。
看着就像个有毒的。
云潆忙抓他手,不让碰,怕他中毒,方清源低头看手腕上女孩纤细的手指,没挣开,告诉她:“炒熟能吃。”
“……”云潆觉得,“我们还是吃点别的吧。”
“这个好吃。”
她只好松开手,听方大佬的。
“你碰碰?”他把一朵巨大巨肥的连根拔起,递到她面前。
小姑娘壮起胆子,食指刮了一道,看见青色,笑了:“所以它叫见手青啊?”
他点点头。
云潆跟着他继续走,看见他把两朵连根的红伞伞带走——
“欸。”她忙背书,“白杆杆红伞伞吃了一起躺板板。”
“这是松包菌,没毒,红的嫩。”
“……”
“不信我?”
“当然不是!”
“小时候跟我爸来采菌子,我也怕这个不能吃。”方清源突然提起了老方校长。
云潆静了静。
“我们这里的小孩从小跟着爸妈进山摘菌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是家传。”
他瞥了眼身边安静的小姑娘,问:“还爬得动么?”
“嗯嗯。”
“这个是牛肝菌。”方清源蹲在树旁,从树脚扒拉出一朵很大的菌子。
云潆仔细瞧了瞧,记住了样子。
“你找找。”他说,“这种菌附近应该有。”
于是她眼都要找花了,从枯叶下翻出一朵差不多的,谁知方清源摇摇头:“这个是黑牛肝,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