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妹叹了口气:“阿源的笔也坏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对面的小姑娘彻底没声了,最爱的西红柿炒蛋也没吃完。
“云云你怎么了?”彤妹关心道。
云潆放下勺子:“他的笔是我弄坏的……身上的伤也是……”
彤妹啊了声。
女孩垂着眼,赌气般:“小气死了,我都道歉了还要怎样,一个男人气量那么小,两面派,虚伪怪,势利眼!”
她的气话被彤妹打断,从来都好说话的彤妹摇摇头:“你不要这样说他,阿源很好的。”
云潆说:“是啊,你当然帮他,你们一伙的。”
“那是老校长留给阿源的笔!”彤妹着急了。
云姑娘忽然想起方清源万般珍重地给那支笔拭去墨汁,想起他在漫天星星下弯腰捡起那支笔。
可她吵架从没输过,这回也一样,反击:“你是不是喜欢他啊这么帮他说话!”
彤妹胸口起起伏伏,最终没再说什么,端着盘子离开。
...
方清源再次在办公室楼面的时候带着一身药味,穿着白衬衫清清朗朗坐在位置上,看了眼美术老师的桌子,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摆设,一叠资料高高垒起,像一堵墙,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冒出来一半。
彤妹走进来,不说话,拉开椅子坐下,改作业。
食堂开饭,她自己一个人走了,没叫这边的小毛脑袋。
方校长察觉了这微妙的情况,用眼询问吴海,吴老师无辜地一摊手,表示姑娘家家的事,他不敢插手。
原本气氛融洽的办公室突然被西伯利亚寒流袭过,云潆没去食堂吃饭,直接上了二楼。
经过方清源桌前,看见了他修好的钢笔。
偷偷松了口气。
也能更理直气壮看校长不顺眼了。
俩姑娘住一屋,相互冷着对方,不再亲亲密密一起看星星,不再头凑头听电台,各做各的事,到点拉灯睡觉。
这日子过了没两天,云潆就要难受死了。
不止一次偷看彤妹,又害怕她发现。
再也没去食堂吃饭,一到饭店举着太阳伞到街上吃小锅米线。
食堂的厨子倒是惦记能扒两碗饭的云老师,没出声,就是拿眼盯着彤妹,彤妹起火:“不知道!”
金姓厨子又去看校长,方校长抿了抿唇,出去找了一趟。
遥遥站着,看云潆对着热腾腾的米线发呆,老板问她为什么不吃,她强撑起笑,捏着筷子胡乱扒拉两口,脸颊鼓囊囊,却瞧不出有多快乐。
方清源在街边站了一会儿,没进去。
...
云潆对排挤并不陌生,小时候经历过很多,进入美妆圈子也领教了不少。
虽然日子一直就不太平,总是麻烦缠身,但万万没想到,她在自己支教的小学,跟校长闹翻了,跟舍友拆伙了。
活泼的小姑娘不怎么爱说话了,后来彤妹去市里出差学习,临走都没跟她打招呼,她就更安静了。
方清源在座位上唤了声:“云老师。”
无精打采的小毛脑袋动了动,似乎没想到他能主动跟她说话。
窸窸窣窣的,女孩半颗脑袋露出来,一双眼防备地盯着他。
“……”方清源走到她桌边,将一本教案放下,“六年级和三年级的思想品德课你帮我代一下,明天我在教育局有个会。”
云潆:“……”
老师永远不够用,云潆见过吴海代课、刘恒代课,这是方清源第一次请她代课。
葱段似的小爪子伸出来,摸走了那本教案。
当晚,
红砖打起的围墙内,静谧的校园里,有两盏灯亮到天明,一盏在二楼,一盏在操场边的小屋,门几次开阖,方清源总会遥遥望一眼,进屋待一会儿,再出来看看。
那道身影与方老校长何其相似,他们总是记挂着学校,记挂着老师。
第二天,云潆一踏进六年一班就愣住了。
整个六年级只有三个学生,男孩子。
教室太空旷了,他们坐在正中间,不会太前也不会太后,不用为了保护视力每半月调整座位。
这是红尖镇希望小学年纪最大的三个孩子,他们的课程不包括美术体育和音乐,因此云潆之前并不知道六年级如此特殊。
是大孩子了,比底下的崽崽显得稳重,害羞地低着头,喃喃着叫了声老师好。
云潆定了定神,开始上课。
今天这一课讲的是信任。
她问:“你们最信任的人是谁?”
三个孩子纷纷回答:“方校长!”
很体贴:“小方校长!”
方清源。
“为什么?”
一个孩子站起来:“方校长让我来读书。”
云老师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沪上普通话,平翘舌十分优秀:“那么,你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