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欺世盗名(10)
大人的回答是“为了保护”,而等楚昱足够强大,翅膀已经可以劈开飓风和海浪时,他们又说他还要“肩负责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各种各样的牵绊来拖住他前行的脚步,直至战火烧尽青阴水榭的那一天,楚昱都未曾真正主宰过自己的命运。
从前,他是朱雀族的信仰,寸步都不能离;现在,他是重苍的阶下囚,半步都不得而出。
五百年的岁月,他究竟是为谁而活?
闭上眼睛,意识随着黑暗的洪水渐渐远去,朦胧间,他梦到自己站在寒风凛冽的山顶,在清冷而刺眼的阳光中,身后传来树叶摇晃的簌簌声响,楚昱似有所感,想要回过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而等他用尽气力,挣扎着转身时,视线却瞬间被湮没在一片混沌之中,裹挟着霜雪和落叶的狂风冲他迎面吹来,只来得及嗅到一丝芬芳,楚昱眼前的场景就倏然转换,变成烟雾弥漫地大殿,重苍居高临下地扼住他的咽喉,眼神冰冷而清澈,道:“笼里的小鸟不需要思考,你只要听话就足够了。”
楚昱竭力想要挣脱重苍的压制,可任凭他胸腔内翻滚着怎样激烈地愤怒,喉咙却依旧嘶哑得发不出丝毫声音,四肢也无力地低垂着,只能瘫软着身体任由其摆布。
而面对楚昱无声的抗拒,重苍脸上却闪过一丝讥诮,他低下头,指腹划过楚昱的嘴角,漆黑的瞳孔里仿佛酝酿着化不开的腥风血雨,浓重地让人心惊胆颤。
楚昱睁大眼睛,下一刻就从梦魇中惊醒,满脑子都是重苍冷淡的脸在眼前放大的情形。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楚昱狠狠一砸床,尴尬和恼怒混杂的情绪顿时涌了上来,但还不等他将这份情绪彻底发泄出去,楚昱就发现自己腰间有些不对劲。
低头一瞧,他腰身以下竟然密密麻麻,被缠满了深青色的藤蔓!察觉到楚昱的视线,这些藤蔓顿时争先恐后地朝后褪去,仿佛拥有灵智般互相推搡着,好像生怕慢了一点就要遭受火烧之苦,把楚昱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发现浑身酸软得可怕。
虽然他已经臻至归元态,早已做到真空生妙有,能使本命精气生生不息,但眼下他被重苍下了禁制,体内妖力十分有九分都不能再在经脉中完成循环,这种情况下,精气再生的无比缓慢,又骤然被这画中梧桐吸走这么多,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楚昱吐出一口无声的叹息,他勉强撑着身子试图站起来,却因为气力不足而跌坐回冰床上,这一霎那,所有原本憋在心底,不想为人所知的懊丧,都如排山倒海般扑了过来,彻底将楚昱湮没。
按住不停跳突地太阳穴,他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余一片阴沉,盯着精神焕发的梧桐树,楚昱嘴角动了动,带着些自嘲的冷然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连你一个化形态的小妖也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不对,你吸食了我的精气,现在应该快踏入开智态了吧?呵……时移世易,古人诚不欺我,想不到有一日,我楚昱竟也会变成别人滋长妖力的温床。”
凄凉的笑声还未落地,一截树枝就小心翼翼地探了过来,在楚昱面前开出一朵小花。
“滚开。”楚昱面容冷若冰霜,他遮住眼睛,带着些许疲倦道。
画中梧桐被他斥了一句,便又摇着小花委屈巴巴地缩了回去,就在楚昱以为它不会再起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屏风中却突然水墨荡漾,缓缓氤氲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来。
楚昱有些迷惑地蹙起眉,他眯着眼睛仔细朝画中看去,待终于看清那画中人面容时,却是悚然一惊,这……这不是重苍吗?!他怎么出现在屏风中,难道果不其然……这扇屏风其中真的暗藏玄机,是重苍用来监视他的法门?
由于被刻下烙印的缘故,楚昱现在对重苍有种发自本能的畏惧,尽管他极力克制这一点,但在瞧清楚那张脸的一瞬间,他还是有种想要后退的冲动。
克制住起伏的情绪,楚昱一错不错地盯着画中人,神色紧张,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才觉出不对劲来,目光中浮现出几分了然——屏风中的重苍双目空洞而无神,远没有真身的半分神髓,可谓形似而神不似,十有八九是这梧桐树弄出来的幻身。
看来它确实是在自己的精气中得了不少好处,转眼就从一个懵懵懂懂地小妖,进化成懂得用这种戏法来唬弄他了。
楚昱觉得好笑,到底是个低阶的小妖,难不成它是以为凭借一个幻象,就能将他吓得束手就擒,任它采补了吗?刚这么想着,屏风里的“重苍”就动了,他缓步从画里走出来,身姿飘逸而轻盈,却了无生气,甚至膝盖以下还是一片朦胧的影子,实在是拙劣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