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老家(92)
大虎说出的理由让德绍哭笑不得、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无计可施,只好把他送去学砖匠。
大虎跟着龙头湾村一个砖匠干了近半年,砖匠师傅对德绍说,你家儿子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学起来很快,有些东西一点就通,比很多年轻人好带得多,估计再有年把就可以出师了。
德绍听了心里很高兴,因为按照婺源老规矩,学砖匠学木匠起码要跟着师傅干3年,师傅才考虑让徒弟出师。
大虎之于德绍就像婺源清明时节的雨和晴一样,只要阳光稍一灿烂,冷雨就会马上赶到,把春光暖阳迎头浇灭。
德绍没高兴几天,大虎就给他来个「迎头一击」。大虎因为和师兄吵架进而大打出手,不愿意再去学砖匠了。
师兄觉得自己资历长,少不了要对大虎的手艺指指点点,有时还要安排他做些「下级」的事。
大虎自恃学艺进展快,对师兄的指摘不服气,不愿意买师兄差遣的账。还有大虎觉得砖匠又脏又累又危险。
德绍气得把整桌饭碗掀翻在地,顾不得脸面,缩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哭骂起来:“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催债鬼呀,我跟你讲,处处日头都晒人,处处雨滴都打人!”
“好,好,我看你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大虎「推不出去」,德绍就想来「推」二虎。
德绍带着二虎替人家杀年猪,教他杀猪的基本要领和让主雇人家满意的细节要求。
德绍已经60岁了,杀猪不光是去捅那么一刀,要分边、切肉、剖猪头、清猪杂,这些活考眼力、考手力、考腰力、考精力。
德绍前两年就流露出不想再杀年猪的意思了,但为了带二虎,德绍不仅应承下河边村所有人家,还带着二虎去依山村帮一些人家杀年猪。
二虎学得很快,一个年终下来已掌握了其中的诀窍,一刀就能将猪杀死,刨猪汤滚烫程度、开边、拨边油、估重分块、剖猪头、砍猪脚、通猪肠、翻猪䐗等等。
这些活儿,二虎都能干得很好、很漂亮,不像有的杀猪匠,捅几刀都杀不死,开边时把整条脊柱砍得稀巴烂,切肉时切得不成形状大一块小一块,猪油拨得零零碎碎,猪肠猪䐗要么弄不干净要么弄破了等等。
农村人家杀猪特别是杀年猪,非常忌讳把猪杀成这个样子。
德绍让二虎跟他学杀猪,不是要让他在每年年终帮人家杀年猪赚那点刀手肉,而是要让他干贩生猪卖猪肉的营生。
农村家家都喂猪,生猪价很低,只要你估重估得准,杀猪手艺好,到农村人家里将猪整头地沽来,杀了,将猪肉按等次切分开、猪头猪脚猪杂弄干净到市场上去卖,一定能挣钱。
为此,德绍还特地到铁匠铺里为二虎订了一套崭新的杀猪刀具,在上市看了个摊位,到屠宰检疫点为二虎办理了贩生猪卖猪肉的手续。
第58章 似有转机
德绍是清明时节的阳光,大虎是那个时节的冷雨,二虎和大虎一样,都不愿意让德绍快活灿烂。
二虎不仅不愿意干贩生猪卖猪肉的事,还说:“那是既杀生又骗人的事,人家养一头猪多不容易呀,明明是三百斤你骗人家说二百八十斤,这种缺德的钱我不赚!”
“我和猪无冤无仇,干嘛平白无故地捅死它,还要将它碎尸万段卖给人家去煮吃!”
德绍被二虎说得哑口无言,瘫坐在石门槛上,到后腰上摸了半天都没把旱烟筒取下来,好不容易取下来又摸不到旱烟丝和火引子,气得他把旱烟筒往门外一摞。
竹根旱烟筒「啪」地一声打在水泥地上,蹦得老高,掉进了他几年前请砖匠沏的花坛里,滚到那根桅子花脚下。
德绍一阵摇头叹气后,缓缓地从石门槛上站起身来,几乎泪流满面地走到桅子花前,想起送他桅子花的难友林书记已经退休了,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那截竹烟筒,用手在烟筒嘴上抹了抹后将其别回腰里,垂头丧气地去放鸭。
德绍给二虎指的路子,二虎看不上,可是愿干的人多的是。
依山村杀猪匠新华听说了德绍的点子后,禁不住拍腿叫绝,他当天就跑到上市去把那个摊位租了下来,又去办了相关手续,很快就把杀猪卖肉的生意干了起来。
两年后,当一般人家为起两层木架结构的屋子而咬碎牙时,新华家却起了一栋三层楼的大屋子。
每当德绍到大路上或是新坑坳去放鸭时,他都要歪着头多看几眼新华家那栋又高又大的新屋,大虎二虎小时候夜里陪他一起去打鱼、守「鱼床」的情景浮现在他的眼前,把他晃得心神不宁。
那时的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大虎二虎快点长大,而现在他却恨不得两个小子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再想到他曾经夸下的海口「儿子十个都不嫌多」,不禁为当初的狂妄无知感到羞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