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355)
她现在唯一首要的任务,是攻略这个NPC的记忆,如果他能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那她立马就能离开《听琴图》,把这个作死的小画师甩到十万八千里外。
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的脸,她就好像被拽进了戏台,不由自主地跟着喜怒哀乐。
她忘了自己的来历,咬牙小声告诉他:“你受伤之后明明可以静养,来日方长,有人一幅画画了几十年,你为什么等不得?退一万步,你若是接受太医们的建议,就算牺牲一只手臂,这职业生涯也未必就废了,你可以练习用左手,以你的天资,用不了几年就能把我们凡人抛在身后……你没必要……”
“我明白,”他声音平静,比起昨天对秦太医的冷嘲热讽,对她可谓出奇地有耐心,“但作品不等人,你知道吗……每一笔色彩都有它注定的时机和位置,错过了,那个地方的生命力就没了……我可以等,我可以拖,我甚至可以像画院里一些人那样,只出构思,找人代笔——但那样的话我今后一辈子都带着遗憾,那样我可能会更想死……
“你也不用可怜我。我现在很开心。”
他不需要任何人怜惜。不需要那些大惊小怪的、做作的劝解。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在拿命换画。
灵感喷薄而出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扑在画室,基本的饮食休息都成了拖累。要他静静地“养病”、坦然地“改行”,对他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下策。
还不如燃烧,毫不吝惜地燃烧,把所剩无几的活力注入到另一个亘古长青的生命里。
佟彤抿着嘴不说话。他这种一意孤行的偏执语气,和日后那个我行我素的大宝贝儿愈发神似。
她说:“我帮你拿筷子吧?”
他整个人虚弱无力,只有在绘画的时候,能无中生有地产生一些体力。但这体力也是透支来的,一旦放下笔,他连生活自理都困难。
他眼下也是待诏、袛侯一级的画师,手下辖着两个学徒。这两人年龄比他还大,怎么肯服他管,眼下不约而同都在旷工。
佟彤于是接过他手中摇摇欲坠的筷子,挑了一把面,在筷子末端卷成一小团。
外头一群小宫女都看懵了。帝姬今日犯病犯得格外猛烈啊!
居然看上了画院里一个病气四溢的画师,还给他喂饭?
大家赶紧互相提醒一下:“官家说了,帝姬病得可怜,只要她不伤自己,不伤人,不丢赵家的脸,就都顺着她些儿。”
而眼下这亲昵的一幕,好像对于赵家的脸面并没有贴金的作用……
众人已经被这个满地暴走的疯姑娘整怕了,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齐刷刷地转头往外看。
只要没人瞧见,就不算丢脸嘛!
希孟盯着她拿筷子的手,病容映衬下,他的眼睛反而显得格外大和亮。
脸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受宠若惊的神情,也没有扭捏羞涩。他扭头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面前的“帝姬”,若有所思。
“看来是真疯了。”他下结论。
然后闭上眼,张开嘴。
佟彤:“……”
说实话,她此前在创作层里两次碰见这位本土NPC的时候,并没有把他和现实中那个恃美行凶的画儿精当成一个人。
人的性格并非天注定,很大程度上都是被后天经历所打磨形成的。
一个只活了二十来年,一个冷眼旁观了千年的世情,只是在风貌上形似,宛如一对分隔已久的双胞胎。
但这一次,她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已对他有了相当的代入感,很多亲密的话语和举动,不知不觉就做了出来。
她心安理得地想,这可不算劈腿,本来就是一个人嘛!
反正她分不出来了……
年轻的画师走向末路之际,大概已不知不觉地和画中那尚未开蒙的灵智融为一体。他的性格正朝着某个方向微妙地转变,褪去了青涩的感觉,越来越有祖宗味儿了。
他吃了一口面,一点不客气地评价:“比上次淡。”
人在弥留之际,五感退行,眼中的世界逐渐暗淡下去,就连口腹之欲也难以尽兴满足。
他笔下的色彩越来越浓烈,技法愈发锋芒毕露,近乎奢侈地往绢面上倾注着绝望的美感。
他还有许多事想做,许多构思还未能付诸纸面。他给自己选择了一个命运,平静地放弃了其他的可能性。
但这个选择毕竟不是十全十美的。他的笔下,日渐深重地带上了一种难言的愤怒。
佟彤给他带的那些饭菜,本意是为了唤回他在《清明上河图》中的那些记忆。宫中贵人要想下一次厨麻烦得很,下人们各种不配合,她也就做得马马虎虎,其实不甚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