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110)
然而笔法各异,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手笔,倒似整个画院的丹青大手,一人一张,凑出来的。
希孟怔怔地盯着这个用时间和汗水堆出来的工作间,郁郁地说:“官家令我绘一幅‘锦绣江山’。我起了几次底稿,都觉得不如人意。我跟他学了几个月,我向画院的人讨教了各种技法,逛遍了城里的书画铺子,但……怎么画,都不是我想要的。”
“为了这幅画,我命都快没了。”
他热切地看着佟彤:“姑娘请直言,依你看,这些底稿的缺陷在何处?——我知道很糟糕,你尽管拣难听的说好了。”
佟彤差点给他跪下。
他管这些叫“很糟糕”?
她从里面看出了喷薄的灵气,好似汪洋大海,席卷了这间简朴的陋室,让里面的看客感觉喘不过气。
她十分确定,这些就是日后《千里江山图》的雏形。
这个年轻的画界天才,几乎熟练地学习了当世所有的流派笔法,博采众长,并且试图从中提炼出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风格。
但,还差着那么一点儿。
就像一个武学奇才,把各门派武功都研究得透彻,却只差那临门一脚,没能修炼到自成门派的绝顶层次。
难怪他几乎是病急乱投医,随便遇到个懂行的就请她挑刺。
佟彤心里倒是有成品《千里江山图》的模样。但那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
就算可以,她也不能说。否则岂不是扼杀了天才的创造力。
她犹豫半天,只是建议:“闭门造车容易钻牛角尖。不如你……给自己放个假,背包出门,亲眼看一看那些大好河山?”
希孟轻轻咬唇,“我想过,但不知该去哪里。再说也没什么积蓄,不敢随意漫游。”
他无奈笑笑,“况且,现在这局势,谁敢出门啊?——算了,还是先做点东西吃吧。”
佟彤瞠目结舌:“咱不是刚吃完午饭吗?”
“点心不算饭。”他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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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带的点心,本来是鸲鹆图等一群熊孩子疯狂点单的结果。上菜的时候铺了一大桌子,结账的时候包了三个打包盒。付款的时候,她表面笑嘻嘻,心里一阵抽搐。
后来她匆忙间进入《清明上河图》,点心也拎了来,舍不得扔,觉得好歹是口干粮,累了一路。
现在可好,“不算饭”的点心,被希孟一会儿吃一个,一会儿吃一个,不到半天,全消灭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别别扭扭地说:“你这点心多少钱买的,我不白吃你的。”
佟彤乐了,一边收拾桌上的残渣,一边说:“不不,不跟你要钱,就当是谢谢你收留我躲无赖了……”
正推辞,忽然有人敲门。
门外一声苍老的呼唤:“大侄子,怎么锁着门啊?干什么呐?”
希孟脸色微变,轻声说:“王员外回来了!”
客店老板王员外是他远亲。听希孟的口气,这位王大伯对他的生活作风也颇有管束,万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跟陌生女子同屋。
“你快躲里面去!”
不用他说,佟彤立马闪到了屏风后头,看看自己的脚还露在外面,又赶紧上了他的床,鞋子蹬到床底下,被子堆成一个小山,藏在后面。
与此同时,门开了。希孟把王员外请进来。
王员外果然是一副查房的架势:“跟谁说话呢?嗡嗡嗡的。”
希孟淡定道:“画图入迷,自言自语呢。”
佟彤莫名心虚,生怕被来个“捉奸在床”。
然后才想起来,她在这世界是开了无敌的,怕啥啊!
大概是怕连累本土希孟,怕他名声有累。
她大气不敢出,又悄悄扯过两张绢面底稿,把自己挡严实,闻到绢面上的新鲜墨香味。
幸好王员外没往里走,只是叉腿坐在外屋,摆出长辈的架子,教训希孟:“人人都知道最近不太平,就你不知道!我让你别随便出门,你怎么还偷偷溜出去买吃的?”
说完,指着桌上的点心渣子,罪证确凿。
希孟抚着肚皮,满不在乎地背下这个锅,微微笑道:“下次不敢了。”
“对了,”王员外又说,“上次找来的那几个客人,说是需要个画工去给他们买下的商铺绘制建筑图形。我已答应让你去了。你收拾收拾,现在就去吧。”
希孟静了一刻,有些不满道:“我又不是……”
“我知道!你是天子门生,在画院里有的忙!但你白住我客店这么久,就当给我接个私活儿,又不费多少时间!——工钱我分你四成!你不是还想攒钱游历吗?”
希孟到底翅膀没硬,住在亲戚屋檐下,也没法翻脸。
“就这一次,”他冷冷道,“以后别拿我当画工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