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蛹(67)
家里亲戚朋友因此上赶着要当他干爹干妈,为此面赤耳红地争了好几轮。最后程星星小朋友安抚大家:“那按姓来排好不好,你们都是我干妈,你是林妈妈,她是叶妈妈,谁也不落下。”
这个雨露均沾的办法得到了一干大人们的一致同意,对他愈发疼爱,视若己出。
而平常出门逛街,要是看到有流浪汉或者乞讨的老人,程星星也会拉着姐姐或者父母,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们买吃的送过去。
这么懂事善良的程星星小朋友,如果顺顺利利长大,现在应该会长成自带光环的漫画美少年,走到哪里都能虏获一片少女。
他会前途光明,身边花团锦簇,会成为别人心里于千万之中一眼钟情的存在。
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因为程星星小朋友在一个春天的傍晚,离家后就失去了行踪。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父亲向天则为了找到他,将蒸蒸日上的公司事务放置一边不管,于是公司情况渐渐愈下,从七八百人的规模缩减至现在只有几十人。
母亲程琴更是一度精神崩溃到无法正常工作,只能回家里当个全职主妇。
家里的亲朋好友也托尽关系,花了无数金钱和精力,仍是一无所获。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大家开始接受程觅走失的事实,对能找回他的事不再抱有希望。
就连程琴也渐渐从崩溃中平静下来,将所有和程觅相关的东西都封存起来,锁在他的房间里,再也不提起他。
唯有向天则还没放弃。
这些年里,向天则为了寻找儿子的下落,借着工作出差的名义,几乎全国各地都走遍。
但始终没有结果。
向阳原本也相信能找回弟弟,但在这么些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打击下,她的希冀都已磨平,不再怀有希望了。
哪知道现在突然峰回路转,她爸说找到了,找到她弟弟了。
“人就在寂庄。”向天则说。
向阳只觉有什么东西瞬间塌了,发出“嗡”的一声轰响,震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话在喉咙里卡着,她如同哑了一般,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而手机那头的向天则心情正激动,完全没发觉女儿异常的沉默,语气激昂地说:“我现在在江城市公安局,等会跟这边的办案民警去邻市寂庄认人。你现在还在家里没去公司吧,你翻一下家里相册,把你弟弟照片拍了发给我。我手机昨天被贼偷走了,买的新手机没你弟弟照片。”
他说着声音忽然低下来,带了一丝哽咽:“十年不见,我怕认不出他来了。”
向阳在这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话说出来,却生硬得像是机械音,毫无感情起伏:“我在洛水镇,要赶回家里至少得两个小时。”
“哦,那也没事。”向天则怔了一下,很快明白她的异常反应,把激动的心情收敛起来,温和地说道:“我赶去寂庄大概也要三个小时,你在中午前把照片发给我就好。”
向阳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便没了话。
向天则也沉默了片刻,道:“你别担心,这次十有八·九是有真消息了。互助群里提供消息的人说那小孩的年纪、长相、人和走失的时间,全都跟你弟弟对得上。那小孩争气,考到海城上大学,暂时联系不上,做不了亲子鉴定,我们只能先去寂庄那边查档。”
向阳听了,依旧没话。
她爸的这番话,在早些年,总会隔几个月就说一次,给她带来满怀期待和希望,但最后总是一次次落空。
这一个过程有多折磨心志,唯有切身体会过这种煎熬的人才明白,言语形容不出其中感受的万分之一。
后来时间长了,她妈再次崩溃,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最后连她爸自己都扛不住,消沉了大半年的时间。
那一阵子,向阳时常在半夜惊醒。
有一天晚上还是半夜醒来,辗转许久仍是睡不着,她便起床走到房间阳台上想透透气,目光不经意往下一瞥,看见她爸正蹲在院里,捂着脸,身影颤动。
她没有听到哭声。
但她知道那一晚,她爸肯定哭了。
哭得悄无声息,不敢惊动任何人。
就如同她夜半噩梦,难以入眠,不敢告诉父母一样。
那晚实在太安静,风停云止,月光惨白,向阳只看了一会儿,就转回房间了。
但父亲那个颤抖的背影,她记了很多年,时至今日都忘不掉。
向阳闭了闭眼,向来能言善谈的她,此时搜肠刮肚却捡不出一句话来。
唇角翕动半晌,最后她也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爸,你在外面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