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当仙君徒弟(17)
可他之前分明是追踪布衣老人气息才寻到的邻镇……
他恍然大悟,“你算准我不会放过他,所以故意扮成他的样子引我上当,而其实屋里打坐的仙君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他突然大感荒唐的惨笑起来,随后闭上眼凛然壮烈道:“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临鱼静默的看着这个骨瘦嶙峋的孩子,面露悲悯,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他也不愿剖开心扉,告诉他这十二年的经历,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其实徐晏说的很对,他等了自己十二年。
沈临鱼不想对他不公平。
沈临鱼垂眸,上前叩住了徐晏瘦小的脖子,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尘封的记忆,被一一打开。
十二年前,凤仙城城主喜得麟儿,重金悬赏,欲待天下文人墨客赐名。既然要取名,自然少不得生辰八字,这一张贴,几乎人人都知道城主有个八字全阴的宝贝儿子。
但风光不宜四处唱,一唱便引来不轨之心。
彼时金河镇有一樵夫,生了一八字全阴的儿子,整个镇的人都逼他交出儿子献给河神,他又舍不得这条躺着便能发达的黄金河,便也只能认了。
可一日他上山劈柴,听几个江湖术士提及此事,便动了心思。趁着城主夫人带麟儿去拜神时,偷偷顺走了孩子。
镇里人不管这些,只要有人能献就行。
樵夫自觉愧疚,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个拿来紧着这个偷来的孩子,徐晏。
而樵夫的孩子钱川嫉妒不已。
钱川抢过徐晏手里的糖画,把徐晏的头按在金沙河沉了又沉,骂道:“捡来的野种,名字都没有,还敢和我抢东西!”
徐晏其实可以反抗,但是他没有。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捡来的,是愧欠这一家子的。
那一天徐晏差点被淹死,樵夫把钱川给打了一顿,又怕他们相处不好,甚至把钱川送到了学堂夫子处教养。
回来的时候,樵夫手里拿着一只烤鸡,说:“咱爷俩来吃些好的。”
徐晏见到这一幕,只觉坐立不安,异常恐慌,他问樵夫:“爹爹为何不给我取名字?”
樵夫面色一变,塞了他个油腻腻的鸡腿说,“贫贱人家,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读书!”
那为何钱川都有呢?
徐晏想不明白,本能的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只有在钱川报复他的时候会减轻一些。
钱川经此一役,知道樵夫护着他,故而长了心眼,每次来欺负他的时候,开始挑那些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折腾。
一时逼他脱了衣服,拿刀子在他后背刻上“讨厌鬼”。一时把食物丢在泥土里,让他舔干净。
徐晏一一照做,寄人篱下,该当如此才对。
徐晏把钱川塞在他嘴里的唐诗宋词纸张吐了出来,饮了河水,漱了漱口里的墨迹,而后珍之又重的把残破蘸着津液的诗文张开,烂熟于心中。
徐晏默念,“吹尽狂沙始到金。”
心中有一丝慰藉。
波涛的浑黄河水忽而翻起巨浪,潮涨起来,漫过徐晏的脚踝。
钱川的脾气被他惯得天大,成日里欺负同窗,斗鸡走狗,被夫子罚抄的四书五经堆起来比三个人还高。
但钱川肯定不会自己抄的,这些都落到了徐晏身上。
徐晏表面受气包,但内心甘之如饴。他渴望上学堂,每日都盼着钱川送来大堆书来,有时候也耍心机,故意拖延,直到第二日钱川来不及取,拜托他亲自送一趟,他便偷偷倚在门后,听上两句之乎者也。
这也是徐晏,难得能光明正大溜出家门的时刻。
樵夫几乎不让他离开视线。
寒来暑往,徐晏照旧送书,归程的路上,他拿树枝在泥地里边走边画着今日偷学的字词,过于入神,猛地被绊倒在地。
抬头一瞧,竟是一个布衣老人昏倒在地,他慌忙上前,半跪在地,推了推老人手臂。
老人迷迷糊糊,头烫如火,干涸的嘴唇低喃着:“饿……好饿……”
徐晏忙喂了他两口水,从怀里拿出揣了很久的馒头,掰碎了喂给老人,有把上衣薄衫脱了,放进河水里浸湿敷在老人额头降温。
几番折腾,布衣老人才恢复了些意识,枯黄的眼睛落着泪,半死不活的说:“我孩子都去京城飞黄腾达了,山长路远的顾不到我。如今我现在身体差了,也不能下河淘金,又偏遇上今年收成差,连仅剩的红薯都吃完了……”
他说完便用颤抖的两手,包住徐晏小小的手臂,哀求道:“小郎君若是有空过来,能不能给我送些残羹剩饭,权当做善事,救救我老人家……”
徐晏记在了心里。
每逢来送书,都会多准备些粗粮带给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