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破绽+番外(60)
从未觉得从樟宜机场到希思罗的旅程如此漫长。迟煜在香港转机时飞机延误,他被困在机场,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飞机当天起飞。
在候机时,他不断地和律师联系,了解情况,安抚股东。
“公司已经没有能力偿还贷款和负债了。几家企业趁火打劫,准备以低价收购公司。煜,这是你最后的退路了。如果通过法律程序清算破产,情况对你更不利。”
律师的话给他下了死刑书。
迟煜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还是删除了长篇大论,发送了一句——我知道了,详细等我到伦敦讨论。
发送完消息,他熄灭手机屏幕,后脑勺靠在了椅背上。
你想到这一天了吗?
他这样审视自己。可奇怪的是,他对自己迷雾一般的未来并没有太剧烈的感受,反而有一种庆幸,庆幸他在新加坡没有自私地握住那个人的手,没有自私地把她重新抢回身边。
Chalmers嘲讽的笑容似乎仍在面前,“你觉得她如果选择你,生活是会更糟还是更好?我想或许是前者吧。”
“她不需要做选择。”那时迟煜这样回答,“如果我足够冷漠,她就不需要做选择。”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圣母。”Chalmers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迟煜没有说话。
他了解周子琴,如果他坦白从宽,那个人或许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承受这本不属于她的磨难。她不应该过那样的生活,他也不想她过那样的生活。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乐音,双簧琶音迅速攀升,又极速坠落,众人纷纷被这娴熟的音阶练习吸引住了。
随后,嘹亮抒情的乐音响起,嘈杂的候机室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刺人的分贝。
选自歌剧《阿依达》。
O patria mia(哦,我的故乡)
迟煜从椅子上站起来,循声走去,穿过拥挤人群,遥遥看见了演奏者。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逆着大面积玻璃透过的光线,在忧郁的天气垂眸,嘴里含着哨片,手指在按键上抬起、落下,动作优雅。
所有不安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抚平了,双簧管的声音穿透楼顶,“Ladies and gentlemen……”
机场播报再次响起,飞机终于可以起飞。候机室里响起一片放松的感叹声。
迟煜后知后觉地顺着人群散开,路过一面玻璃窗时,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落了。
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很难看。
*
回到英国后,迟煜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就如律师所说,收购是目前最优做法。
公司不是迟煜一个人的,他过了孩子气的年龄,作为领导者需要对自己手下负责。
从前周子琴开玩笑,说创业就是陡崖,也许出个门,回家,就发现家没了。
讽刺得心寒。
在于公司股东商议之后,最终还是决定选择被收购。
他突然想起了年少时,迟家父母说的一句话。
“你越是贪心想要得到全部,你越是会一无所有。”
一语成谶,他如今再看当年站在高楼鸟瞰车流不息,只觉得,还是太年轻。
公司收购事宜繁多,明天和解散清算组打交道让迟煜忙前忙后,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一场。
某一天,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出租屋,照常打开电脑处理公务,一封未读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
迟煜:
你好。
那天分别后的第二天,Chalmers就告诉我,你回了伦敦。你走得太仓促,我还有一些话没来得及讲,那么就以这种方式坦白吧。
我承认我是一个不会交心的人,也承认我的伪装。
遇见夏璟的那一年,我初中刚转学到外地。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我很懂得看别人脸色,刚到新学校第一天就尝试着让每个人喜欢我。
但那时候他告诉他同学,他觉得我很虚伪。
夏璟让我自尊心受挫,所以我也不待见他。直到有一次,我因为同学把自己的工作失误甩到我身上,气得一个人在后花园骂。没想到被他听见了。
“就是嘛,骂出来多好,比你假惺惺的样子好多了。”
那时他这样说。
后来他开始捉弄我,喜欢做一些幼稚的事,我每次都忍不住脾气去骂他,他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越来越猖狂。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初三他突然开始努力学习,让我乐得清闲。直到高一新生报到时我才发现,他原来报了和我同一所高中。
他的分数没有达标,家里是塞了些小钱走关系进来的。他虽然成绩一般,但很多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家境好,懂得多,性格不错……
那时我很羡慕他。羡慕他总是一呼万应,羡慕他下课给同学讲的故事能引起一阵阵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