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可喜可贺。”

“你少来这套。”迟煜失笑。

“那纪音呢。你的过去里，她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猝不及防的问题，像是周子琴的报复与反抗，可偏偏她眼里不是得逞的畅快，反而易碎。

常年戴着假面示人的迟总像是被拔了一层皮，失去了表情。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子琴开始后悔开口问这个冒冒失失的问题，盘算着怎样才能逃开这个话题时，他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

周子琴的手攥紧了纸巾。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好像从没有真正主动去了解过她。”迟煜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不知道我那时为什么喜欢她。”

纪音是高贵的，适合收藏的。

为了这座玻璃娃娃摆件，他为她做尽了蠢事。

雨天告白、永不迟到的奶茶、肉麻的情书……

他几乎为了那抹月光变成了一个傻子，只因为她哭着说了一句“我被班上男生欺负了”，他便可以怒气冲冲地跑到班上把人打一顿，最后被拖到全校面前公开念检讨。

他从前觉得，自己可以为了纪音放弃整个世界。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也未必。我不可能再傻到为了别人献上一切。”他笑着，“那种喜欢庸俗肤浅，我不懂她皮囊下的内在，所谓孤注一掷，也不过是想证明，我手里是握得住明珠的。”

不是他为了纪音可以放弃全世界；而是他以为抓住了纪音，自己就拥有了全世界。

周子琴摇摇头，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其实，喜欢本来就是肤浅的。我们总会在某一天变成犀牛，在黄昏下爱人。”

“你是想说，每个人年少都会眼瞎吗？”他揶揄。

“我可没这么说。”她也不由笑了。

服务生在这时端上了餐盘布菜。周子琴立马松开手，只在迟煜的手掌留了些余温。

餐厅里的弦乐队依旧演奏着，觥筹交错间，周子琴透过玻璃杯恍恍惚惚把对面的男人看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等到服务生离开，她才又开口，“我还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哼。”

“你——还喜欢她吗？”她小心翼翼地抬眸观摩他的表情。

“喜欢。”他说得毫不忌讳，“但无关爱情。我现在也很少想以前了，都过去了。”

得到答案，周子琴面部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了，怕被看出端倪，她又赶紧洒脱地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

吃过晚餐，周子琴心不在焉地走下餐厅楼梯时，差点一脚踩空。好在迟煜反应足够迅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

周子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胳膊上。她神魂未定，赶忙回头向迟煜道谢。

迟煜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刚才的回答并不满意呢？

她眼皮一条，只看见迟煜微笑着，目光意味深长。周子琴只觉得自己的皮都要被那眼神扒了。

良久之后，他拍了拍子琴的肩，“走吧。”

周子琴一声不吭地抿住嘴唇，装傻充愣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她懂他在说什么。

周子琴，你好可怜。

你需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和你同病相怜的人。你好卑劣，故意撕开别人的纱布，就为了看看他的伤痕是不是和你一样皮开肉绽：而在发现对方伤口早已愈合时，又开始感到不忿。

走出餐厅，周子琴在餐厅门口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心里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恨意，她恨她自己，且能带着这恨进坟墓。

迟煜多聪明？他懂什么叫谋定而后动，懂见好就收，也懂及时止损。商人运筹帷幄的那套被他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后来面对怎样的局面，也能轻轻松松地舍弃某些东西。权衡利弊，他最清楚了。

他是真的大智若愚。

而她也是真的执着。

嘴里说着“过去不再来”，却总是盼望着一觉睡醒就是十年前。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聪明人呢？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周子琴不再看玻璃窗，她瞳孔的焦点落在了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用中文大声叫出了迟煜的名字。

那个好看的背影步伐一滞，回头，一双深色的眼睛有些不解地望向她。

周子琴鼻尖被冻的通红，她向前迈进几步，“你知道《恋爱的犀牛》吗？”

“什么？”

“这是一部舞台剧。男主是一个犀牛饲养员，他爱上了自己的女邻居明明，可是女人却不爱她。可是男人坚信明明注定属于他，于是开始了自己偏执的示爱方式，甚至不惜用绑架来留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