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是可耻的(47)
我的心里即刻有一种偶像倒掉的感觉,我不想让任何不洁和肮脏的词语用在纯洁如水的小丁姑娘身上。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丁姑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女人,她不可能不和别的男人那个,我也不可能不把“那个”这个词语用在她身上。
生活就是一条死胡同,你早晚要钻进去,然后被困住,找不到出口,最后闷死在里面。我问春哥:“小丁姑娘今晚会不会出来?”
春哥说:“会的,最近她常和眼镜男一块去溜冰。”
我说:“在哪儿溜冰?”
春哥说:“好象是万福广场。”
晚上八点一过,福士康公司的几处大门立刻洞开,下班的大军呼啦一下冲了出来。这场面很是壮观,今天我看到的,事实上是一个多月以前我每天都要经历的,现在的我处于休假时期,那么久不上班了,竟然生出隔世之感。
我静静地蹲守在厂门的一侧,专等着小丁姑娘出来。我觉得我的做法很卑鄙,跟踪别人是特务们才干的事情。你看看我吧,一身的暴发户打扮,西装穿得神气,领带打得神气,皮鞋擦得神气,还有墨镜戴得神气――我要干的是什么呀。躲在一棵落叶松的后面,曲着身子猫着腰,两只小眼睛贼溜溜地转,真是讨厌得很!
这时候我知道,我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因为我知道小丁姑娘平时下班的时间。她是个助拉,要比一般的作业员工作得晚,一般作业员基本上都是八点下班,而她,我估计要到九点,或者更迟。我等得焦躁时,摸出手机给小丁姑娘发短信。我发的内容只有三个字:别出来。我不停地发出这三个字,前后发了足有二十几次。她真沉得住气,一条都没回复。
再后来,我就不发了,因为我看到小丁姑娘出厂了,她和眼镜男并肩走着,有说有笑。我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跟住他们。看来春哥提供的信息不假,他们往万福广场的方向走去了,我低着头,做贼心虚地追了上去。
到了万福广场,那里已是人满为患,我担心跟丢他们,不由拉进了距离。晚上灯火昏暗,即使我就在他们身边,想必他们也认不出我。他们走到了广场的中心,眼镜男去买饮料,小丁姑娘去租溜冰鞋――他们果然是要溜冰。
对于溜冰这项运动,我个人不大喜欢。
一来,我觉得它需要身体条件很灵活,而且需要特别无聊的人来做,我承认我很笨,不是脑子笨,而是身体笨:四肢僵硬,舒展不开。我虽然是个无聊的人,但是我从来不会承认我是个无聊的人,也就是说,我不会在公众场合下展示自己的无聊,比方说溜冰。
二来,我认为自己已经老了,实在不适合跟那些年轻人一块瞎掺合。众所周知,溜冰场上牛X哄哄飞来飞去的基本上都是一副副年轻气盛的面孔。我老了,动不了了。可以说,自从到深圳,自从进了福士康,面对生活以及生理上的压力,我身上的那种青春期特有的朝气蓬勃已消失殆尽。不要笑话,鄙人常以沧桑男自居。
眼镜男买回了饮料,和小丁姑娘汇合。他们双双换上了臭味扑鼻的溜冰鞋――这话不对,小丁姑娘的溜冰鞋应该是香气扑鼻;我都没有闻到,只是靠想象来描写――然后他们开始溜冰了。我干脆摘下了墨镜,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老戴着它,那么在别人眼里,我岂不也成了眼镜男?这多糟心!
再次声明一下,我不是眼镜男,我是沧桑男。
我手扶栏杆,身处外围,观看二人溜冰。我的心潮起伏不已。眼镜男明显是个新手,姿势别扭,动作生涩,技巧拙劣,或者说毫无技艺可言;小丁姑娘就完全不一样了,小丁姑娘身手矫健,脚底生风,姿态优美,轻舞飞扬。看得我心旷神怡,神魂颠倒,陶醉其中,不想自拔。但却没有人为她精彩的表演喝彩,实在太不该了,于是我情不自禁鼓掌叫好。
小丁姑娘在一个转弯的时候向我瞟了一眼,并且赏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很兴奋,想继续叫好,可我忽然觉得,那笑容是如此陌生,或者说,那笑容是给陌生人的,她把我当成了一个陌生的看客。她不认得我了,她已经忘记我了!
我一阵失落,背着晚风,点了支香烟。我抽得很忧伤。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体会出了悲凉。我打算闪人了,再留下来已没有意义。我以为,有眼镜在,小丁姑娘不用我保护,也会安然无恙。
但后来还是情况有变,算命先生的预言不是全不可信。事情的发生已是第二天凌晨。他们玩得很晚,都快到十二点了,十二点之后,就是新的一天。我其实没走,一直盯着他们,盯到他们并肩回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