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吧。”沈情说,“若查不出真相,我会不眠不休,无法合眼。”
程启轻轻笑了一下,笑容苦涩。
“沈情,你十四岁跟着纪铁连,见过许多案子吧?”程启问道,“有没有得知真相后,辗转反侧几夜难眠的?”
“没有。”沈情道,“既已知道真相,作奸犯科之人也被绳之以法,心肯定踏实,自然能睡个好觉。”
程启叹了一声,半是羡慕半沧桑道:“崖州……是个不错的地方。”
马车颠簸一下,驶入主道。沈情侧头,从车帘缝隙中,见路面宽阔了许多,马蹄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宫人高喊:“开宫门!请各位大人下马!”
闻言,等车一停,沈情便推门跳下了车,回头,见程启稳稳当当下了车,连他那小女儿,也都规规矩矩踩着车凳走下来。
沈情脸上一烫,收敛了几分,跟在程启身后慢步进了第一道宫门,程启递了大理寺的牌,侍卫高声传报后,再次上车,过第二道宫门。
沈情沉默着,打量着昭阳宫内的景象。
待进了第三道宫门,视野忽然开阔,白玉砌成的祭天坛中央,竖着六人高的神女像,眉目慈祥的神女立于凤花上,手结圣印,俯瞰众生。
又有宫人高唱:“请各位大人下马。”
不到宫门,却要下马。
沈情扭头看向程启,程启神色淡然,手一展,道:“沈大人,请。”
“做什么?”
“向神女祈祝。”
沈情道:“我不信这个。”
程启抬眼:“请吧。”
沈情见真有官员下马,手放额上闭目祈祝,愣了一愣,问道:“少卿大人……不去?”
程启冷哼一声,笑道:“他们都知道,我不信。”
“我也不信。”沈情道。
“你是崖州人,还是沈非的学生,竟也不信神女?”
“不啊。”沈情道,“恨都恨死了,怎还会信?”
程启知道其中缘由,点头道:“也是。”
当年武湖突发涝灾,大水一夜之间淹没鸭川两岸数万户人家,水灾过后,又起瘟疫,还活着的崖州人纷纷外逃,流离失所,浪迹各州。不想在神女教眼中,这次灾祸却成了崖州人不尊圣教,天降灾祸以示惩罚。
放屁!
沈情心中骂了一句,稳坐车中。
“少卿大人为何不信?”
程启笑着,目光却冷如冰,他说:“你知道原因,京城人,乃至天下人,都知道我不信神女的原因。”
车马继续前行,至宫宴之地,官员们纷纷下车,步行前往宴厅。
此处乃宫中的赏春园,三面环水,四周多种春树,三月时节,花园里的花,正开得烂漫。
程启指了一处给沈情,自己则带着女儿坐到了左上首。
沈情撩衣摆坐下,一抬头,见梁文先就在她对面站着,使劲冲她眨了眨眼。
他那双小眼,不使劲眨,沈情都看不见。
沈情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梁文先单手扶额,心累不堪。
没过多久,忽听通报,圣恭侯与沈相到了,众人纷纷行礼。
沈情想看看沈非和圣恭侯长什么样子,不想她周围的人都站着,只她一人坐着,看也看不见。
哦,对啊,除了程启,所有在场官员中,只她一人坐着。
怪不得梁文先刚刚使劲朝她眨眼,眼睛都快眨肿了。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中气十足的女声,语气含笑。
沈情抬头,见一穿朱红色锦衣的女人快步走来,招呼他们坐下,而她身边跟着一位儒雅男子,生了一双笑眼。
沈非与圣恭侯。
沈情腹诽:“这两人还挺有夫妻相。”
都生了一副亲切模样,脸上始终带笑。
沈非走到程启面前,笑道:“程大人,来得早啊。”
程启只是点了点头。
沈非一笑,与圣恭侯手挽手落了座,大部分官员这才谦让着入座。
沈情喝着茶,只替他们感到累。
幸而自己是大理寺的六品司直,若要她每日到宫中当值,交待一句话,要先说十句铺垫,那她还不得累死。
沈情想起梁文先,又抬头,结果看见坐在对面的梁文先一脸无奈,疯狂指着茶,暗示她不要先喝。
沈情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将茶一饮而尽。
梁文先捂脸,双肩耷拉了下去。
半盏茶功夫,听宫人高声唱报:“皇上、圣太后驾到!”
沈情随众人行了礼,听到一声奶音:“都坐吧。”
这一声又脆又好听,沈情心里直痒痒,只想抬头看看这位小皇帝长什么样子。
忽而又听到一声:“今年,贤才不少啊。”
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尾音带媚,慵懒绵软。沈情心中一颤,心想,这肯定是那位圣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