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收拾停当，从来时的路离开。

他们走后，有风唿唿地从四面八方吹了进来，将办公室里大量的文件废纸卷到半空中，洋洋洒洒，像是雪花，又像是被人洒下的送葬的纸钱。

蓝先生的身体就那样留在原地，他还有最后一口怎么都舍不得咽下的气。

不平、不甘的气。

旁边传来了大力的撞门声，紧跟着有沉重黏煳的脚步声朝着他身边慢慢地试探着走来。

他的眼神最后看到的是李牧飞那张挂满了腥臭口涎的脸，对方蹲在他身边，两只发黄的无机质竖瞳冰冷无情地死死地盯住了他。

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才跟对方说过的话：“万一你要是失败了，我会吃了你……带你过去那边看看的。”

对方朝他张开黑黝黝的嘴巴的时候，他脑子里最后残留下来的是这样一句——真讽刺啊！

聂丰璇将沿途遇上的被狂暴人攻击的几个人类安全地护送到最近的临时基地，不等对方挽留便告辞离开。

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城市在最后的微光中一点点的坠入黑暗，他的内心突然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曾经他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真的发生在他眼前时，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的”刺激”。

他一路由南往北，目的地非常明确——龙城。

柯洛林在那里，柏洋在那里，他的家在那里。

他一生追求的就是能够像柯洛林那样，成为历史书写中的”传奇”，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注定实现不了了。有种无论给他几次机会，也不会实现的感觉。

他这次醒来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不止一次地经历过这种世界性质的”大灾难”，有时候还会有些影像莫名闪过。

他回龙城是还想亲自见证一下柯洛林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传奇”，能亲眼看到末日降临，奇迹发生的那一瞬间，会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心情吧。

这一路上，聂丰璇顺路帮了一些人。他以前只短暂地接触过人，真正意义上”深度”接触到的只有柏洋这一个人类。通常他是将人当成随意刻捏死的小蚂蚁的，杀掉他们是他曾经的心理，现在他出手救他们时，他的心中是平静的，脑子里意外也是空的。

到达龙城，天已经变得比墨色还要更黑。

城市里灯光照明还能使用，天黑透之后，每一处亮起来的灯后面都是一个或一群清醒着的人。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在这片漆黑无止境的世界里顺手打开的灯，亮起来的时候究竟有多美。

柯洛林站在”小龙山”山顶上俯瞰着远方那渐渐地被点亮的城市，眼神中倒映出来的宛如繁星般夺目的明光。

“快到时间了。”他看着那汇聚如河蜿蜒扩散的光芒，轻声开口道。

柏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带我走！我要跟你一起去。”

“或许，你能跟我去，又或许，不能。”柯洛林都没办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带走柏洋。

柏洋是个例外，是这个世界造就出来的最大的例外。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柯洛林自己也不能完全解释，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他一并带走。

他内心……实际上也有另外的打算。

柯先生说的带他们走的那个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没有个具体的准信？现在赶回去收拾包袱还有机会吗？

各地的异体们心中多少都有这样的想法。

然后，突然那一刻来临时，他们全都自行知晓了。

时间到了。

该，走了！

还有些事情没有交代完，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完，还有些朋友、家人没来得及告别……所有这些都不重要了。

异体们集体停下了手中之前正在做的事，将目光集中在了同一个方向，定定地站在原地十几秒后，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操控了一般，向着那个地方缓慢地走去。

丁家宅院里，上一秒还抱着襁褓哄儿子的丁印，下一秒就定在了原地，在他老婆惊慌的神情中，他挣扎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儿子塞给了老婆，随后机械地朝外面走。

“爸比！爸比！！！”小姑娘感觉到身上不舒服，娇气地喊了几声自己的父亲，随后同样出现了征兆，小脸蛋儿怔忪片刻，便一步一步地拖着双脚跟在了丁印的身后。

“丁印！丁印！！！”男人先是去拦丁印，被他绕开了。他又去抓自己的女儿，小姑娘被拦下后也没多大的反应，还是摆出了走动的姿势不停地摆手迈腿。

这哪里是丁印自己能决定要不要走的？柯洛林说了，全部都带走那就是全部，少一个都不成。

男人拦住女儿又去拉丁印的衣服，不过丁印的力量太大了，他一只手根本拖不动，还被对方拽着一块儿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