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侬软语+番外(66)
“因为你让我生出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情绪。”
阮语不解:“什么?”
“不忍,一种人的情绪。”他不惧骄阳刺眼的光,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我习惯做旁观者,因为我不受外界任何影响。别人说我有神性,但我知道,我是一只连人性都没有的野兽。”
只知杀戮与捕猎,不守规则,我行我素,神憎鬼厌。
但他在看到阮语处于泥潭依旧奋力挣扎,就像带刺的玫瑰在荆棘丛中野蛮生长,一种叫恻隐的陌生情绪就此诞生——或许救她,就是救自己。
他伸出沁凉的手覆在阮语手背上,小心翼翼牵到唇边,犹如亲吻神的旨意。
“是你让我变成一个人。”他抬眸,深邃的瞳色又变得清浅,“阮语,一直陪着我,救赎我,可以吗?”
手还被他握在掌心,温度是陌生的,但触感是熟悉的。
阮语也时常问自己,假戏真做到底存不存在,就像宋毓瑶说的:你说把他幻想成自己喜欢的人对待,可你哪来的喜欢的人?
你自己入戏了还懵懵懂懂的,别再给老娘提演技这回事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恨一个人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恨周辞清吗?
当然不恨,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哪怕这次的生命充满血腥暴力,她总比在贫穷村庄里浑浑噩噩,虚度一生来得要好。
周辞清是个合格的恋人吗?
大多数时候不是。
但只要暂时将他复杂的身世忘掉,他自己收一收古怪的脾气,也可以是这么一个人。
而且他也曾不止一次这样合格过。
阮语加入组织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做被解救被拐妇女的善后工作。
工作内容很简单,把被拐女性的资料入档,想回家的就把她们送回家,不想回的就统一安排出路。
又或者暂时充当心理师的职务,听她们说说被拐经历,引导她们能尽快走出阴影。
阮语做的是后者的工作。
她以为倾诉是对受害女性的二次伤害,基本不会有人过来找她。
可她猜错了,排在她小房间前的队伍很长,她听到的故事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残忍。
其中有一个大概三十岁的妇女把她的衣袖拉起来,上面全是针口和伤痕,一看就知道是用鞭子抽的。
那些皮条客为了控制她们,通常用暴力恐吓她们,但那些不听话的,他们会选择更残忍的方法——注射毒品。
她说自己十七岁就跟着所谓的恋人私奔到异国他乡,然而等着她的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和一个凶神恶煞的看管者。
地下室有很多女孩,通通都住在一个只能容纳一张小床的格子间里,每个人脸上的死气沉沉,她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地狱。
她想过要逃,但得到的只有毫无人性的暴打,那些野蛮的男人揪着她的头发,然后狠狠将她的脑袋撞上墙,再施以拳打脚踢,直到她们无法动弹。
第一次接客的日子来得很快,她们精心装扮后送到楼上的房间。
知道她性子烈,皮条客将赤身裸体的她铐在床上。
然后,她看到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走进房间。
说到这里,女人崩溃大哭起来,眼眶早已酸痛的阮语连忙抱着她安慰,说都过去了,你已经安全了,我们会帮助你重新走回社会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宋毓瑶找她吃饭,顺道问她什么感受,她便说了这个女人的故事。
她说:“她说自己患上了艾滋,但皮条客依然叫她接客。我当时在想,这些人如果没有被解救出来,是不是只有死了才是解脱。”
宋毓瑶认真听完,摇摇头:“哪怕死了,体内的器官也会被全部摘除。你知道黑市里一个肾脏卖多少钱吗?”
她摊开两只手掌:“十万起跳,而且是美金作为单位。甚至有些人连骸骨都会明码标价出售,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压榨与剥削。”
阮语的胃下意识动了动,宋毓瑶看出了她的不妥,笑笑道:“这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你继续跟着我做下去,你会看到更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丑恶。”
当晚阮语回到西苑,周辞清还在应酬没有回来。
她抱着枕头蜷缩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就是女人手臂上的伤痕,花季少女膨胀起来的肚皮,和因性病而溃烂的皮肤。
简直要把她折磨疯。
周辞清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一听到开门声,阮语立刻跳下床,撞进他怀里哽咽:“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开门就有人投怀送抱,周辞清愣了愣,反手把门关上,打横将阮语抱到床上。
“发生什么了?”他用身体压着她,亲亲她苍白的嘴唇,“怎么满头冷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