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一名卡摩尔女性平民需要养活自己外加一、两个小孩的话,那么她一个月里除了睡觉和抽空照顾孩子,其余的时间都必须坐在向织户工会租用的家用纺织机前。
没错儿……织户们这可怜巴巴的血汗钱,还要在织户工会那里过一手,要不怎么杨秋对那帮工会家族完全不带客气的呢。
沉重的生活压力下,这些不到十岁就得开始学习纺织的女性平民,到了四十岁眼睛还能正常视物的,凤毛麟角……
米娅明明还能纺织、还能为家庭增加收入便被家人放弃,短暂的工作年限就是最大的原因。
年纪较大,意味着如果她嫁出去了,生了孩子,也没办法靠着自身劳动将孩子顺利养到成年,搞不好孩子还没成为下一代廉价外包劳动力前她就已经失明,变成小家庭中的累赘。
有娶亲意向的男性,必然会要求米娅家中支付大额嫁妆,至少要交出米娅成年后数年织布产出的收益以平衡自身风险;这么苛刻的把女儿嫁出去的条件,米娅的家人必须不可能接受……
对自己的命运,身为当事人的米娅倒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很小的时候,与她家不合的叔叔婶婶就经常嘲弄着她这个“只能老死在家里的赔钱货”,当她长到有了一定审美的年纪时,也明白到了自己脸上的青色斑块意味着什么。
织户工会的人上门,建议他们家把拖累其他人的累赘交出去时……在自己房间里默默织布的米娅,就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命运。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该流的眼泪,早就流过了。
刚满十八岁,求亲的男性认为她与普通姑娘不同,没资格要求礼金时,米娅就已经哭过了。
到了二十三岁,求亲的男性默认她不值得支付结婚礼金,而是要求嫁妆时,米娅就没有哭。
她对自己的人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当然也不会因为失望、绝望而哭泣。
跟随黑魔法师离开卡摩尔时,同行的人们偷偷啜泣,米娅却反而很高兴。
虽然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在踏出卡摩尔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镇子时,米娅不但没有感觉迷茫恐惧,反而像是得到解脱一般。
虽然前途渺茫,但至少在她被家人放弃后……她的人生,终于属于她自己了。
黑魔法师提供的每一顿食物,她停止纺织的每一个小时,对她来说,都是残酷的命运在最后时刻赠与她的礼物。
她愿意将这份礼物与他人分享,比如,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顾其实并不很熟悉的邻居家叔叔。
在米娅的帮助下走出帐篷,看见外间情形的瞬间……柯林斯神色骤变,嘴上絮絮叨叨的感谢戛然而止。
搀扶着他的米娅,和在他们之前走出帐篷的人,反应也跟柯林斯差不多……明明站了一地的人,硬是被惊得鸦雀无声。
他们所居住的帐篷前方,站着几十号人。
这群人里,有一些人柯林斯认识,甚至叫得出名字——他在种植园工作时,也挨过这些人的鞭子。
尤其是其中那个体格胖壮、满脸横肉的男人,柯林斯只是看到这个人的脸,便感觉手脚发颤——林恩子爵家的庄园管家、卡摩尔种植园公认的暴君皮普思!
有一年的采棉季,柯林斯曾经亲眼看见皮普思砍断了一个小男孩的左手,只因为这个小男孩的父亲在搬运棉花时不慎将一袋棉花掉进了河里!
——这些人明明被亡灵们捆了起来,怎么又放出来了呢?
强烈的不安让柯林斯头皮发麻,额头冒汗……
难道说,黑魔法师认为曾服务于贵族的人比他们这些废物可靠?
又或是……黑魔法师想让这些残暴的、想杀死他们的人,来管着他们?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于柯林斯和与他一样的平民们而言,都是极其糟糕的事……!
正当平民们惊慌失措时,成排站在帐篷前的私兵,其中一人像是背后挨了一脚、往前一踉跄,险些摔倒。
这个被踹了一脚的人大怒回头,看清来人后面色突变,满脸的横肉居然硬是挤出极其谄媚的讨好笑脸来:“杨先生,我们已经把这些家伙都叫出来了,你看……”
杨秋面无表情地看了这货一眼,不认同地摇摇头,脚下忽然冒出一根手臂粗的黑色藤蔓,抽向这个满脸横肉的庄园管家。
被林恩子爵视为得力下属的私兵头子皮普思,只“嗷”了一声便给抽得横飞出去。
“我让你们召集他们时,记得是有说过‘请’字的。”杨秋偏过头,看向其他私兵,“你们不是服务于体面人家的吗,这就是你们的服务精神?”